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睡梦中听得有人唤我,一会子“先生”,一会子“大爷”,一会子“芳满”的,乱哄哄的,闹得我的头更昏更疼了。
一熟悉的声音道,“你们把他扶起来,本王亲自喂他。”
又有人道,“使不得使不得,万一大爷又吐了,岂不脏了殿下的衣裳,还是我来吧。”
这似乎是玉碗儿。
“无碍,眼下顾不得这些。”
旁边几人果然将我七手八脚地扶起来,我身子被折得难受,霎时间又是一身冷汗。
我咬着牙睁开眼,丞暄正揪着自个儿的锦缎袖子欲擦去我额上的虚汗。我又去看他的手,左手已用纱布裹得严实整齐,想必正是他烫伤的那只手。
“殿下”我声音虽哑得不成样,却总算能够发声。
丞暄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深陷的眼窝与黑亮的眸子与他白皙的脸色对比鲜明,他问,“今晨我已服过药了,你可是为这个来的?”
我没答他的话,只问,“现什么时辰了?”
他垂下眸子想了想,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自言自语道,“阴天了”
玉碗儿弯下腰在一旁与我二人轻声道,“殿下,大爷,已过未时,殿下在大爷床前守了一整天,午膳都没用,哪里还顾得上是什么时辰。”
我看着这人安安静静守着我的温和模样,想着他竟就这么守了一日等了一日,心里仿佛注满了半开的水,又暖又麻。渐渐地,那水满得我一颗心已盛不下,奇异美妙的感觉传至四体百骸。
我不由得想起那日那不能称为亲吻的触碰,耳朵微微发烧。我低着头不去看他,只道,“殿下又不用膳了,好容易肯服药,又不肯用膳了。”
他依然是方才的姿势,动也不曾动一下,“累就安生歇着,不必操心我。”
我见屋里伺候的人不少,不便说话,便强撑了一口气谓玉碗儿道,“你也辛苦了,我并无大碍,带大伙儿下去歇息吧。请广安给殿下送一份午膳到帐中,旁人无吩咐不必过来。”
玉碗儿依言带走了一众大夫与杂役,帐中只余下我与丞暄二人,我忙问他,“怎么烫着手了呢?可是眼疾复发看不清烛火了?”话说得太急,问完我竟有些气短,连喘了几下,额角又冒了薄汗。
丞暄淡笑着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不过夜里看书时不小心睡着了,迷迷糊糊扑倒了烛台,这才烫着了。方觉得疼便醒了,因此并未伤得很重。大夫们小题大做,包扎得如同手掌断了一般。”
倦意从头顶一阵阵压下来,我一回回睁开眼又一回回不支地闭上,“我在你帐中也不是住了一日两日了,这话骗骗旁人也便罢了,你打量我是三岁孩童么?”
红艳艳的嘴角微微勾起,他捏了捏我尚没什么胡须的下巴,“开口便是你啊我的,你倒说得很顺溜。”
我这才想起对着大梁的亲王,自个儿委实没规矩了些,正要谢罪,却听得他道,“不必更正,我听着也很顺耳。”
长在我心口上那条尾巴似乎得意地摇了摇,我面上却强装老实,“殿下就是殿下,子路不能坏了规矩。”
他挑挑眉,“既如此,那便立个规矩吧,日后你不必行大礼、不必尊称,言谈举止但求自在即可。”
我问,“怎么个自在法?”
他想了想,“你在宫外长大,你与宫外的人如何相处便与我如何相处吧。”说罢,他似乎觉得这法子很新奇,不觉间竟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他走到圆桌前端起一白瓷碗,饶有兴味地问我,“若是在宫外,旁人该如何劝你服药?”
照他老人家这意思,人只分为两种,宫内人与宫外人么?我哭笑不得,“在宫外也要看是何人问我?我爹的问法自然玉碗儿他们的问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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