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时候,我陆续收到了中国来的信。有爸爸写来的,说他终究对不起我们母子,写的很短,只有几行字,几行字中还有一行写的是汇来一笔钱让我查收。我从前学校里的同学也寄来信,痛斥政府的不作为,然后和我说了北平许多中学大学罢课□□的事情,其中就有我曾经就读的学校,我那位同学也参与其中。
干爹也给我写了信,他的信最长,他说北平暂且无事,不过是物价日益增长,那是最不稀奇的事了。他告诉我要安心念书,不要为了挽救不了的局势分了心,世道如何的乱,人的一生还得照样过,他还教我宽心,和我说母亲没事,九一八事变一出,他便打了电报给母亲,让她不要再留在热河,回到关内来。
我等了许久,终究是没有梦鹃的信,我想她可能真的生气,不再和我往来了。想到那天我说的蠢话,我实在无比自责,可是什么事也没有。
江仕荣也收到家里的信,不知怎么的,看着看着他眼圈便红了。问他他也不说,一个劲儿地抽烟,烟灰缸里的烟灰积了厚厚的一层,烟雾叆叇,依稀可见有将熄未熄的烟红着边框,明明灭灭。霎时间让人联想到此时在日本的炮火铁蹄下陨落的人家,是否也如这偌大房间里一颗无人在意的烟头一般。
空气死一般的沉静,灯也不开,楼下有人在哼歌,走了调。
“家里最小的小妹,已经会用中文给我写信了,我走的时候,那孩子才会讲话。”
末了江仕荣说了一句,把手上的烟摁进烟灰缸,那最后的红色的火光也没有了,只有一缸的烟灰,烟灰缸边上是朵云轩的信笺纸,不知哪次他掸烟灰的时候,那烟灰抖落在纸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毫无意义的灰点。
可是生活还得照样过,就像天气依旧一天天凉下去,巴黎经常不断下雨一样,人根本没法改变。
我照样过着平淡的生活,从公寓走出来去学校,再从学校的出来回到公寓去,课业慢慢加重了,于是我很少再在周末的时候骑着单车出去逛,总之,我也再没有和我一起出去逛,一起消磨时间的朋友了。
巴黎带给我的新鲜感一天天地随着落叶的凋零褪去,你熟悉后的巴黎,是一个极度摩登,极度繁华,极度浪漫的城市,而在情绪低落人眼里,摩登繁华和罗曼蒂克都是太过扎眼的存在,扎眼到让人麻木,审美疲劳,让人过分地把它和自己风雨飘摇的故乡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每天写着写不完的语法练习,老师布置了很多要阅读的大部头书籍要我们去读,我时常看着看着就能睡着,江仕荣自从上了大学就很忙,经常晚上也不回来。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江仕荣从前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好好吃饭,一个人的饭很难做,做多了吃不下,只能白白倒掉浪费,做少了,吃完没饱,可是已经不想再做了,还要去洗一堆锅碗瓢盆。于是我索性也向他从前那样,买一大袋面包放在书桌边,什么时候饿了随便拿一块起来吃,不管那些面包是软是硬,是否凉了吃着伤胃。
十一月的时候,妈妈写信来,要我好好照顾自己,可我那会儿已经发烧了,颤颤巍巍拿着信读了好半天,中间睡着了一次,起来之后再读信,信上被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洒上了水。好奇怪,妈妈在信上和我要些钱,具体原因却没说。但也能想得通,她一个妇道人家,总是挣不到什么钱的,从前也是个阔太太,她现在的生活肯定不如以前。无论如何,她一定是没了办法才写信问我要钱的,爸爸给我打的钱我也花不完,索性是他对我们母子有亏欠,我当时没多想,也就把钱寄了过去。
寄信回来的路上,外面刮着风,空中飘着雨丝,我能感到我在发热,同时全身也在发冷,我想我这回病得是真的很严重。想着想着,脚下一软,眼前黑黑的一片,再然后就什么也都记不得了。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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