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奥尔什方没少听见过,一直不解其意:“我的姓确实不是,但父亲是福尔唐伯爵大人的话……那我是什么呢?”
“你又问我!”埃马内兰开始不耐烦,“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既然你不是仆役,那就过来当少爷。那什么……灰石家的公子,请这边坐。”
从姓氏到称谓,奥尔什方全都觉得别扭。
他原本随母姓,到了福尔唐府邸后由总管告知,换成了现在的“灰石”。宅邸中无人以姓叫他,但有时,他们会用轻蔑的声音提到自己:“毕竟是个‘灰石’嘛”。
语气不善,姓也不像是个好姓,奥尔什方说出口和被叫到时总觉得有些可耻似的。他勉勉强强地在茶桌前坐了,边配合着埃马内兰游戏边想:
只不过是母亲不同,为什么我是“灰石”,而不是“福尔唐”呢。
小孩子需要早睡。艾因哈特家的晚宴尚在进行,埃马内兰自己的已经被他的乳母强制结束了。二少爷意犹未尽,哭闹着不肯让奥尔什方走:“让他跟我睡嘛!”
“他有自己的房间。”
乳母铁青着脸,因为怕伯爵夫人提前回来而紧张兮兮地拉扯起自己的小主人:“少爷,您行行好吧,不然到时夫人收拾的可是我。”
埃马内兰刚要开口,奥尔什方已经惶惶然站了起来:“……抱歉。”
“你道什么歉啊?”埃马内兰不赞同地摇头蹬腿,“你是少爷,她是下人。少爷不能对下人道歉。”
“他算什么少爷?”乳母冷笑一声,“他可不姓福尔唐。”
“我知道啊!”埃马内兰说,“不是灰石家的少爷吗?”
乳母俯下身,把埃马内兰抱在怀里。
“‘灰石’家没有什么少爷。‘灰石’,可是私生子的姓啊。”
“私生子又是什么?”
埃马内兰问,奥尔什方也仰头看向妇人。
他感觉自己即将知道很多问题的答案,而那些答案,由他他在福尔唐宅邸的经历来看,很可能不会让人开心。
“私生子,是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
乳母的目光冰冷。
“没有经过神的祝福和允许,他是他母亲不贞的结果。不像您出身正统,他……是因为老爷怜悯,才勉强冠了少爷的名头。要是在民间,这样的孩子我们一般叫他——”
“杂种。”
等级制度森严的伊修加德,姓与权紧密相连。
平民固然可以靠军功来改变出身,有些权力却是他们究其一生摸也摸不到,想也不敢想的。军政与宗教的核心,紧紧地掌握在四大家族和向其效忠的贵胄手中。相互结盟,相互制衡,利益的链条延续了千年之久,愈发牢不可破。究其根本,就在于这一系统存续的标准仅仅且只能依靠一个无法被任何人改变的因素:
血缘。
贵族之所以为贵族,是因他们均为建国骑士的后代。金贵不在资产,而在血脉;高尚不在仪态,而在天生。天生的东西,即是由高于人的所在赐予,即是神的造业。
何人得以挑战神?
无人。
那么神所决定的高贵,与高贵挂钩的权力和权利,也是无人能妄图改变。即便有身处其中的人愿意分享,他的好意却是侵占了链条上他人的利益——权力虽无形,却有量,是一个不大的圈。一个人多一些,另一些人就少一些;圈中人多一些,每人手上的资源就少一些。贵族对外界介入的拒绝,自然、自动、自发。
但,血缘固然能够保证贵族应得的利益,却不是天衣无缝。有一些人,他们流着一半高贵的血,成了两个阶级之间的异数:论血缘,他们并非纯粹的贵族;论地位,他们却也和贵族一样,是建国骑士的后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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