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姒主仆的一番言论,徐晏卿自是不知,她命侍女点了灯,自己执了笔,伏在案几上默写经书。
过几日便是甄氏的忌辰,按照旧例,徐晏卿会与兄长一起,前去城外的菩提寺为母亲上香。
这些经书,便是为甄氏准备的。
“娘子,夜深了,明日再写吧。”赵氏关切道。
烛光跳跃,暖黄的光晕落在伏案而书的少女身上,洒下温柔剪影。
“明日还有明日该做的事,”徐晏卿说:“况且,这些都是要供奉在佛祖案前的,不可偷懒。”
说话间,徐晏卿便写完了最后几个字。
她随手将笔放在笔搁上,移开白玉镇纸,将经卷一张一张叠好,放进匣子里。
赵氏命人捧来一盆温水,徐晏卿就着水洗了洗手,又用巾子将水珠儿擦净,“我在宫里的这些日子,京中可有什么趣事儿?”
“趣事儿倒是不曾听说,怪事却有一桩。”侍女白鹭嘴快,“娘子可还记得城南朱家那位娘子?听说她醒了之后,人就变得疯疯癫癫的。”
城南朱家,徐晏卿略有耳闻,听说他家的小女儿自三年前落了水后,便昏迷不醒。朱家为了她,这些年来遍寻名医,不知撞上了多少江湖骗子。
“好端端的怎么就疯了?”徐晏卿问。
“听说那位娘子醒来之后,逢人便说,羌人南下,打到上京了,疯疯癫癫的,要她父亲典当了家里的东西逃命呢。”白鹭说着,瞧四下无人,压低声道:“她还说,陛下昏庸无能,早就弃城逃了,根本不顾百姓死活……”
赵氏听到这儿,轻斥了一声:“你这死丫头,什么话都敢在娘子面前浑说!如今海清河晏的,哪来什么仗打!”
白鹭有些不服气,却碍于赵氏的威严,不敢做声。
徐晏卿同样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们大燕同羌族,历来是宿敌,上回羌人犯境,已是五年前的事儿了,不过被大燕的将士打的险些灭族,割地赔款又将公主送来和亲,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就算如今死灰复燃,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哪里敢大举进犯?
至于皇帝不顾黎庶弃城而逃,徐晏卿更是不信了。
她祖父虽被同僚背地里骂作奸相乱臣,可只要他还是丞相,便不会允许皇帝做下这等遗臭万年的丑事。
只可惜了朱娘子,年纪轻轻的,便遭逢厄运,卧床三年不醒,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也活不长久了。
六月廿八,微雨。
今日是甄氏忌辰,徐晏卿兄妹一早便驱车去了城外的菩提寺,要给亡母上一炷香。
徐府的下人早已打点好了一切,等徐家兄妹到菩提寺时,便有师父来迎。寒暄两句后,便引着徐晏卿和徐霁卿去了供奉牌位的大殿。
徐晏卿将手抄的经书烧了,滚烫的火舌蹿上,厚厚的一叠纸,瞬间燃成了一堆灰烬。
“母亲,晏卿和哥哥一切都好,您不必记挂。”徐晏卿缓缓道,火光映上她的脸庞,像是天边染过的红霞,美得不可方物。
“祖父祖母也好,身子骨还算健朗,”徐晏卿想了想徐相在朝堂中搅弄风云的本事,不由笑了笑,眼睛弯成两弯新月,“您知道吗,哥哥前些日子去江州了,回来后说了好些我见过也没听过的风土人情呢。听说他们那儿是水泽之乡,人人都会凫水,连女子也不例外。”
“我也想跟哥哥一样,到处去看看呢,可惜我身为女儿,不能如愿……”说着,她又笑了:“好在还有哥哥,哥哥去过了,回来说给我听,就像我也去过了一样。”
徐晏卿跪在蒲团上,对着甄氏的灵位,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她平日里老成得像个大人,在亡母的牌位前,倒有几分小娘子的模样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