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同学都神色凝重地盯着讲台上的烟囱,仿佛那是一座决定他们命运的圣塔。余周周低头玩着自己桌里面的包垂下来的肩带,努力地表现出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侠的淡定。
可她还是会神经质地抬起头看一眼讲台,立刻低头。班主任站在讲台边,巡视了两个来回,用那一双灯泡一样的眼睛烤蔫了祖国的五十七朵花。孩子们被吓得大气不敢出,偏偏天下所有的班主任都愿意用阴沉的表情营造人人自危的恐怖氛围,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能给他们一种君临天下的快感。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如果一个工作需要成年人把一道简单的算术题或者一个幼稚句子甚至一个不好笑的笑话重复地讲上好几十年,那么偶尔吓唬吓唬人释放一下压力是可以的。
只是他们大多不大善于把握程度。“是不是体活课上得太多了?都给脸不要脸了是不是?玩疯了吧?写作业的时候长脑子了没有?我问你呢,余周周!”余周周一个激灵抬起头。老师终于点了她的名字,终于看了她一眼,然而,她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那结局。余周周像临刑前的死刑犯,深深地低下头去。
“我留作业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是不是告诉过你,把1到9这九个数字写到田字方格的右边半格?谁让你写到左边的?前十个还在右边,怎么写着写着就跑到左边去了?你写作业的时候想什么来着?拼音也考得那么差,长脑子了没有?”
作业本被掷出很远。深蓝色的硬壳本夹子本来是在外侧用橡皮筋勒住才能包住里面的演算本,现在在空中自动解体,本夹子砸在第三排男孩的头上,里面的白色软皮本则页面纷飞,哗啦啦地翩然而落,停在詹燕飞的脚边。詹燕飞低头捡起来,站起身走到余周周身边,把作业本和本夹子一起放在她的桌子上。
被砸的男孩不敢喊出来,毕竟是被老师砸的。他只能用右手捂住头,象征性地匆忙揉了揉,很快地放下手,好像一点儿都不痛一样——可不痛是不可能的,所以几秒钟后忍不住又伸手揉了两下。于老师自然是有些心虚的,瞟了两眼,发现那个男孩没什么大碍,于是收回目光,努力绷住一脸愤怒的表情,继续盯着余周周。
停顿了一会儿,所有作业本被撕的同学都被班主任一个个地点名,班级里面练习本乱飞,哗啦啦,像一群白鸽。
被点名字的同学一一站起来,低垂着头,和余周周一样。最后一个名字点完,坐着的幸存者们长出一口气。徐艳艳抬起头,责备地看了余周周一眼。那漂亮的大眼睛里面饱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怨怒——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家伙,惹老师生气,耽误大家的时间,给班级抹黑,实在是太可恶了。
下午的体活课,余周周没能够获准出去玩。她和剩下的十个同学一起坐在座位上补作业,同时需要将考试卷子上面所有默写错误的拼音每个抄写二十遍交给老师,否则今天放学的时候也不能回家,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才能脱身。
余周周又心慌又着急,结果第二次又是一不小心不知不觉就把数字写到左边半格去了。于老师随手就把作业本撕了个粉碎,撇给她说:“写作业的时候想什么呢?是不是就想着出去玩了?这个本子看着闹心,你换个本给我重写!”
她没有办法,只能眼泪汪汪地下楼去小卖部买新的田字方格本,结果却被值周生抓到了。左胳膊戴着红色袖标的五年级的值周生姐姐一脸严肃地揪住她的胳膊:“学校规定一年级同学不能独自到小卖部买东西,你连红领巾都没戴,是一年级的吧?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余周周屡屡求情未果,急得眼泪像金豆豆一般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正要心一横告诉值周生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嬉皮笑脸地说:“瑶瑶姐,她是我们班的,你别记她的名字行不行?我是班长,没管好同学,老师会骂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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