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时节,每家都用竹篮子挑着来到井边拔毛、剖肚、洗涤,三、五妇女一边干活,一边聊着家长里短。鸭子多的人家还请来亲戚帮忙。尤其富户人家借此机会还请几桌人吃“杀鸭饭”,杯觞交错,客主皆欢,交流一年来的收获和耕作经验。酒到兴头,猜拳行令更是常事,什么“一定高升,二家有喜,三星高照,四季来彩,五星魁首,六六大顺,七子团圆,八马双杯,九老长寿,十全十美。”谁要是输了“八马双杯”就得连喝两杯。其他人那叫个乐吧,鼓掌的,喝彩的,说风凉话的,什么都有,无非就是图个乐呼,并无任何恶意。这种场合是不分长幼的,谁都可以玩。
夏天,井边放着一只亮子,系二丈来长的绳子。因为井水很凉,大人歇午时回家路过,从井里打一桶水,把桶举过头,往下一泼,连头带身浇个遍,凉爽极了,然后回家吃饭休息。三两孩子光着身子,带着水瓢来到井边,打一桶水,他浇你一瓢,你浇他一瓢,还相互从背后捅一下屁股,追逐着,嬉戏着,无忧无虑。有时也乐极生悲,一不小留神,一跤摔到,摔个仰八叉。爬起来捂着屁股,噘着嘴往家跑。别的就蹦着,拍着屁股,笑得仰面朝天。在他们当中,我大伯姜正茂,和大伯爷家的大儿子姜正元,他们俩同一年出生,十岁了,穿一条土布短裤衩,站在旁边观看,不时发出笑声,不参与小的们嬉闹,他们大些,懂斯文了。
村后西北,一条曲径直通岳王庙,大约一里路开外。路边有一家茶馆,五间一进座西朝东拍草屋。两扇黑漆大门,碗口大的铁环分挂两边。一对石狮子立于大门两侧。门口一百五十平方丈的平地,用青砖铺成。左侧一根栓马柱,一块上马石。地方习惯客人为大,所以这些都在左边。右前方一棵百年老皂荚树,树干三个大人张臂都合不过来,周长有一丈七以上,隐蔽天日,可以遮阳挡雨。茶馆的幌子就挂在这树上。不知哪个年代,也不知哪位名人给他们家茶馆写了副对联:
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请喝一杯茶去;
劳心苦,劳力苦,苦中有乐,再倒二辆酒来。
横批:自娱自乐。
夏天,宋老板在树下放几张桌子,供来往行人歇脚,喝茶。自然风,很凉爽。茶余饭后,人们开始打牌,聊天,国家大政,小道传闻全都有,哪家今年庄稼好,哪家昨晚失了窃,哪家儿子有出息,哪个小寡妇偷了人,哪天交公粮,哪月又要抓壮丁等等,等等。要想知道什么就来茶馆。有的干脆还亮几嗓子,诸如,,,张口就来。有的人对店大姐和蔡鸣凤的故事说的有鼻子有眼,有的还来几首对唱,秧歌是人人都会。岳王庙是个集镇,逢三、六、九集,逢集这天,人们从四面八方带着各种农副产品来交易。这天茶馆就更热闹。
屋后一大院子,院子南北两墙脚各一棵大桂花树,金桂,有点年头,确切时间人们也记不准确了。树高5丈,树冠4丈多,枝叶茂盛。每年秋天,桂花盛开,香飘数里开外。落花时,老板叫小二用床单铺在树下,把落下的花收集起来,放在锅里,文火焙干,拌在茶叶里。院子中央还有一口井,井水专门供做饭、煮茶用。茶馆老板姓宋,很精明,50来岁,1米7左右的个子,不胖,两只眼睛深陷,却很有神,闪电般扫视着南来北往的客人,头上戴一顶翻毛牛皮帽,肩上搭一条半新土布手巾,腰间围一条盖到脚面的围裙,干事很利索。茶馆里面摆六、七张八仙桌,茶具是一色的青花瓷高脚盏,两个伙计整天提着茶壶笑嘻嘻的招待客人,尤其他们的倒茶技术令人叹为观止,壶嘴长约60公分,他们站在近2米的地方,扬起壶嘴对准客人面前的茶盏,准确无误的将茶盏倒成八分满,一滴不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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