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一处,季清菱慢慢把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朝着正在话的秋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烟斗老汉“啊”了一声,仿佛吃了一惊,却是很快反应过来,拍着大腿道“是了,今次乃是大理寺翻案,正该那一处遣人同封丘县一并监审才是……”
又喃喃道“怪不得他年纪轻轻,却坐在上首,右边那个才是封丘县来的人罢?其余都是此处县官——换得倒是快,我竟是一个都不认得了……”
他顿了顿,复又感慨道“复芝眼下也四世同堂了,柳家一族这样大,好似竟没出几个成才的,费心去教别人的儿子又有何用,总归不是自己家的!这样下去,过不得三两辈,这一门当真要没落。”
那友人显然十分赞同,点头道“当年我还在寿州,复芝家行三的那一个取了第三等进士,我叫他同流内铨打个招呼,将人遣到我这一处,趁着还有几个精神,也帮他带一带——管那一年士子授官的,好似也是良山院中出来的,不过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烟斗老汉哈哈一笑,道“复芝年轻时那个性子,如何肯听!”
友人也道“是了,吵吵嚷嚷的,什么‘若是当真有出息,莫只是去跟学生打个招呼,便是我这当爹的舍下面皮,也要帮他挣个前程出来,只这副德行,如何有脸出去外头祸害百姓,老实留着抄书罢!’,把我一番好心付做东流……”
他叹一口气,道“而今年纪大了,怕是也晓得后悔了。谁人是天生之才?还不都是练出来的,多做几任官,去几个地方,再如何不懂,依样画葫芦总会的罢?在部中抄得几年书,人就废了,上头不识得你,复芝又不比从前,便是旁人有心提携,放你下去,甚事不会,总归还是不中用。”
“也未必下去地方就中用了。”烟斗老汉摇头道,“人各有命,都虎父无犬子,全是骗人的,便是舜夫那样要强,家里头又何尝出了人?听前几年还招了个女婿,尽心尽力派得出去,照旧一事无成,还费了他不少力气收尾,旁人都笑他‘范郎妙计’——来想要钓个女婿帮着支应家门,谁料得赔了个女儿不,老丈人也跟着去撑女婿家的门了!”
一时两人都乐了起来,到兴头上,也不顾此处人多嘴杂,只由着自己性子调侃,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祥符县临近京城,不仅饮食、习俗类同,便是坊市间也一样有着臧否政事的习惯。旁边两桌挨着的人一时都闭了嘴,大气也不出一口,偷偷侧着耳朵认真听这一处摆龙门阵,只当是两个吹牛的,只是无论口气、架势,倒是摆了个十成十的像,端的引人入胜。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朝中哪一部的朱紫重臣微服私访!
友人放下杯子,笑道“舜夫还是有些眼光的,他那女婿无论才、貌,俱是一等一的好,只是不擅长做事而已,而今到了学士院,在里头修书修得好好的,话也得漂亮,有他这个老丈人带着,难道还愁不能出头不成?”
“从前真不怕,眼下却是难了……”烟斗老汉叹道,“此时都还没有个定论,也不晓得……”
他到此处,忽然闭了嘴。
方才还兴致勃勃的两人,竟是一齐皱起了眉。
桌上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烟斗老汉却是个性格开阔的,很快就恢复过来,笑道“管他的,我二人早不管事了,有舜夫、石然他们几个在,想来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
比起他,那友人则是杞人忧天多了,道“眼下两府还有几个靠谱的,等他们退了,却是青黄不接,择不出几个能顶上的……”
烟斗老汉道“早着呢!我倒是听闻有几个好似有些名声,御史台那个新人,姓郑的,锐气不减你当年啊!”
一直极好话的友人却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锐气?又能当得什么用?不过横冲直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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