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水沽地处天津三卫和大沽口之间,闻名可知,此地自多少年前便是一处官卤盐场,若论煮盐的历史甚至可以上溯至先秦时的齐国。
咸水沽地理上已近严镇场北界,是自榆关至海丰这环绕渤海湾近千里的河间长芦盐运司辖下盐场中一处极不起眼的地方。但因地处特殊,却正界于转运司南(沧州)、北(青州)分司之间,身处帝国北方最大的盐场之中,自然经年累月之下少不了与盐打交道的话题。
在咸水沽东南二十里外的地方,原是隶属此地盐场的一片退海草荡。这草荡本也非私家所有,盖因无论制盐之法从煎煮改为了晒制,总离不开这草料用来晒灰、结晶,故而这草荡也能算是生产资料之一种。又因为靠近盐场又有地利之便,自嘉靖以后渐渐便成了私盐聚散之地。
早年间盐场都以火力煎盐,用的是盐司发下的盘铁,盘铁粗大,一煎便可得盐百斤,但正是因为如此,这道工序也只得聚团而为,往往每次要数户为一‘团煎’。煎盐之法中,淋卤、晒灰、伏火三道都可单户完成,唯独这盘铁粗重,一角便需耗铁料两千余斤,私人鼓铸所费甚巨,故而即便是富裕灶户也难单独置办。因而言之这倒成了一道天然的约束,是以官府定下的规矩,‘不在本团煎办者,即是私盐,就便拿问’。
但王星平曾听宋应星说起,嘉靖之后,随着敞口铁锅的运用和新式晒盐法的普及,一般灶户的产量大幅提升,造成余盐积压。
王星平在贵州时隔得最近的四川还好,井盐一直都用煎盐法,而如今大明的其他盐司,除了两淮盐运司尚有淮南二十五个盐场遵守旧制,全国各地盐场多都改为了晒法。生产工艺的进步带来的是灶户大量余盐的产出,虽然历年改制,嘉靖以后朝廷更渐允正盐纳粟开中与余盐纳银解部并行,但也不得不逐步放开了食盐的商品化交易。因之由朝廷控制的盐业也就成了由坐场的内商主导,盐商往往还会放给灶户贷款包买余盐,但又不见得会足额纳银,故而私盐也益发泛滥起来。
当时听到这些情况,王星平还庆幸当初盐引处理得干净利落,也感叹内地毕竟不如沿海有这许多花样。
就拿这咸水沽所产私盐便是如此,坐场的盐商与富灶勾结,兼着和大沽口那边的渤海船帮都有干系,辽东、山东甚至朝鲜都有他们的私盐行销。其与盐场周边官吏、驻军牵扯都不浅的样子,传闻私下里还因为争夺盐利常与外来的商帮大打出手,甚而闹死过人。
不知道当初徐光启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有意要考验一番王星平的能力,他在天津给王星平找的练兵之地就正选在了这里,找盐场要地,有兵部背书,户部大笔一挥倒也大方,就是这地方上的事情便不是庙堂诸公轻飘飘的一封提奏能够解决的了。
时间看看快到正午,虽然日头高挂却也感受不到多少暖意。
高建侯、李进喜站在人群中看着对面的同乡,两拨人正在离着军营不远的地方对峙,军营那边的望楼上更有人在不时打望这边,但眼见得高、李二人却并不站在乡人一边。
梁星楼五十多岁,在这荒郊野地中依然是一身缎子深衣,全不顾自己也是灶户的身份。他是此地名为天地团的盐团总催,大明之有盐司,灶户也都编列盐籍,一如民户户籍一般无二。
过去一团煎办食盐,便每团设一总催,大抵与民户乡都的里老、排年相类。但年深日久,这总催、称子以及其下的团首、埕长等辈便借着公私权利之便侵占贫灶产业资财,自己则渐成了富灶豪强,梁老爷便是这样一位教科书般的富家翁。
只是与那等几代之前便不再办盐专以经商为务的水乡盐户不同,他终归放不下这其中的利益,依然将泰半精力和阖族的本钱投到了私盐买卖这项极有前途的事业上去。
目下眼看天气转暖,正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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