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吴县。
从大帐复命出来,一直回到自己的营中,韩世忠仍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
“五哥,洒家咋觉得你的样子很不对劲。”
“老子哪里不对——”
话一出口,韩世忠便觉得自己的声调确实太高了,赶紧闭嘴,看向被自己大嗓门震得发呆的苏格和楚国璋二人。
“俺的样子真的不对劲?”
苏格、楚国璋二人同时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你的确不对劲”。
苏大个子到江南后水土不服,拉了好几天肚子,前几天才好利落,这次押运粮草的任务韩世忠便没带上他,相熟的人隔了几日后再相见,很容易就会发现异常。
“国璋,你跟着俺走了一路,咋不提醒呢?”
当日在珠固峡,刘法给楚四赐名“钰”字“国璋”后,很快就殒命了,韩、苏、楚三人读书都不多,根本不清楚刘法赐的“yù”是哪个字。
苏格这大嗓门动不动就喊楚四叫作“玉儿”,搞得他烦不胜烦,索性将“国璋”作为名,不要字了。
“俺提醒了,反被五哥骂毬一顿。”
韩世忠想起回来的路上,楚四取笑自己心不在焉肯定是想婆娘,确实被他骂了一顿。
“他娘的,邪性!”
韩世忠骂完,头也不回地出了营。
“五哥,哪里去啊?”
“老子上火,找个姐儿消消火,你是不是还想跟着俺白嫖?”
营妓之设,始于春秋时代越国,历汉魏六朝、唐、宋而不衰。
各朝热衷于在军中设置营妓,既是维持军心的需要,也是回收军费的一个好手段。
对朝生夕死,脑袋憋在裤腰带上的粗鲁军汉来说,战前找营妓慰藉一番,便是死了也是爽过才死的。
“嘿嘿,俺就说五哥是想婆娘,他还嘴硬。”
“你想婆娘,眼神是这样的?”
“不这样,是哪样?”
“这样。”
“哈哈哈!”
“好你个楚四………”
韩世忠确实有心事,当然不是“想婆娘”,而是前几天在杭州,徐泽突如其来的招揽,让他一直想不明白。
十几年前,曾有算命先生见到韩世忠的相貌,惊叹他面相非常,将来一定位列三公。
那会尚是延安恶少年的泼韩五要名没名,要望没望,哪经得起他人如此调侃自己,撸起袖子“痛殴之”。
后来,其人参了军,历经战阵,杀了多少夏人他自己都快记不住了,多年过去,却经常在梦中想起那个被自己痛殴的算命先生。
韩世忠相信冥冥中自有天定,他韩五就算不能位列三公,至少也不会平凡一辈子。
生死搏杀的战场,是最讲“命运”的地方。
威震宋夏两国几十年的刘法屈辱的死在小兵手中,而他韩世忠刚当兵就能在蒿平岭之战中阵斩夏国驸马兀哆。
如雨的箭矢和飞石仿佛长着眼睛,前后左右的人都死绝了,偏偏站在最中间的他能活下来,这不是“命运”,是什么?
当然,让韩世忠相信自己命中注定不平凡的,并不是玄而又玄的战场存活概率。
而是其人对战斗超乎异常的直觉和领悟能力。
读书很少的韩世忠说不出“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之类的话语来,但并不影响他处身混乱的战场中,总能凭借敏锐的直觉,轻易发现每个薄弱环节,穿梭其中而游刃有余。
这种直觉玄而又玄,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领悟,更无法用文字来表述。
就好比当年在蒿平岭,夏狗兀哆躲在百多人的军阵中,韩五只看一眼,就认定了兀哆是条大鱼,该杀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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