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这张床上,直到做完手术才能离开。
姜雪梅当然不肯,嚷嚷着:“就是摔了一跤,还做手术,疯了吧?”
“那你倒是站起来试试。”
姜雪梅不死心地试了试,面如土色。
“做手术,要花多少钱?”
姜蝶只说:“够的。”
“不要浪费钱了,我多躺一阵子,怎么着也会好的。”姜雪梅固执地还在试着起身,“这笔钱你留着,之后有机会出国就可以用得上。”
“出国的事八字都没一撇。”姜蝶摆出不容商量的姿态,“而且这笔钱是我赚的,我的钱我就想给我妈用,怎么能叫浪费?”
姜雪梅闻言撇过脸,藏住瞬间微红的鼻端。
她小声地喃喃:“我不配你叫这个妈妈。”
“……你别再胡说八道了。”姜蝶也红了鼻头,“你偷跑出去干活,为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吗?不会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当妈。”
姜雪梅的视线失去焦点。
她幽幽地说:“我早就不配当妈了。”
姜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重的无力感像水流漫进这间病房,消毒药水也让人错觉正浸在泳池的水底。
眼前是寂静的,透明的,让人容易流泪的蓝色。
姜蝶悄悄起身,掩上病房离开。她插上口袋,一路走下楼,眼神扫过妇产科的标识时,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觉得世事真是作呕。
有些人,那么努力地想做好一个母亲,她的孩子却被命运掐断呼吸。
有些人,根本不想当一个母亲,她的孩子却像不倒翁,左右摇摆地活下来。
也许上天发现自己的疏忽,慈悲又残酷地纠正了他们的错位。于是,大多数时候,姜蝶都觉得自己还是幸福的。
只是偶然几个瞬间,譬如收到毛衣,又譬如现在,她总会突然惊醒,原来,她们的亲密其实残留着拼接的凹痕,藏垢着她无法抚平的创痛。
姜蝶躲回鸳鸯楼,给自己放了会儿气,不倒翁终于软软地倒了下去。
*
她离开前嘱咐护士帮忙看一下姜雪梅,她回去休息片刻,晚上再来陪护。
说是休息,总共合上眼也没睡两个小时。
一醒过来,手机里已经有蒋阎发过来的微信,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那么主动地嘘寒问暖。
衣架:你回去了?
衣架:那就不必急着过来,我在陪阿姨。
姜蝶放下手机,急匆匆地洗漱一番准备出门。
然而,她穿鞋时,视线扫过鞋柜,忽然顿住身型。
当时她在和蒋阎发微信,把备忘录随手这么一搁,忘记拿回房。但是她也记得自己是放在茶几上的,怎么会出现在门口的位置?
她心里猛地一沉,意识到,可能是被当时等在客厅的蒋阎随手翻到。
……她不会被当作变态吧,还有衣架这样的称呼,他看了会不会生气?
姜蝶心惊胆战地翻开备忘录看了一眼,视线被第十条定住。
这一条,被他改了。
【第十条:衣架不会喜欢我。】
此刻,不会两个字,被圈出来,划上用力的叉叉。
你不是别人——你是我喜欢的人。
蒋阎之所以当时没往下说,是因为他已经告诉她了。等她这个笨蛋自己发现。
被扎得体无完肤而漏气的不倒翁,又在此刻,源源不断地鼓胀起来。
她闭上眼,奋力往上,冒出泳池。
这一回,她睁开眼,看见了火焰中央,炽热的,可以烘干眼泪的蓝色。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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