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倒塌的松柏张牙舞爪,阴森森的宛如恶鬼。 夜风拂动枝叶,簌簌作响声似那凄凉的哭嚎。 沈缘垂眸看向手中的半支断笔,感受着扑鼻的腥臭,沉默良久,突然笑了。 洁白的牙齿略显森寒。 他抬眸朝木仙庵中看去,淡淡道:“出来。” 话音落下,院内徐徐钻出一道身影,她扶着门栏,胆怯的朝外面看来。 杏仙的眼神颇为复杂,虽有几分欣喜和惊讶,但却敌不过那浓郁的紧张和畏惧。 她早已明白,哪怕随着孤直公学人行善,在面临生死危机之时,天际也不会有托塔李天王带着天兵天将而来。 天阙太高,人间太矮。 仙神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尽是安详,却是看不见她们的。 做人……亦或者做妖,还是要脚踏实地,随波逐流总比横躺岭谷许多年无人问津的要好。 “……” 沈缘静静注视着对方,像是看明白了什么,踱步朝着几颗倒塌的大树走去。 他伸出手,掌心多出一层氤氲仙光。 手掌缓缓朝着那豁口处的污秽抚去。 “天君不要!”杏仙见状,终于跑出木仙庵,满脸哀求的望着青年。 沈缘停住手掌,侧眸看过去。 “它们会死的……”杏仙用力摇摇头,她还有半句话没说完。 天君可以随性做事,心念通达以后便可直接回天庭,妖魔再凶再狠也不敢跟上去,然而她们这群树精却只能呆在荆棘岭上。 那污秽虽腥臭,但也能活命。 况且,若是祛除了污秽,那妖魔再上荆棘岭时,她们又该如何自处。 听了杏仙的话,沈缘伸出指尖触在那松树上。 片刻后,一个气息萎靡的老人从树身中走出来,他背脊佝偻,面容呆滞,眼底猩红似海。 老人看清身前人的模样,猛然挥爪砸去! 沈缘并未多言,伸手擒住对方的手腕,居高临下的俯瞰而去,双眸中同样有猩红翻滚,要比老人的浓郁千百倍! 滔天的妖气毫不掩饰的将其笼罩进来。 在如此悚然的气息冲击下,孤直公差点吓得肝胆俱裂,眼中恢复了些许清明。 他呆滞许久,眼眶中突然多出两颗浑浊泪珠。 在这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瞬间,老人第一反应却并非求救,而是五官扭曲的哭嚎:“天君,我等的修行和心性没有了,全都没了!” 他带着几颗老树教人识字,分发粮食,靠着双手积累下来的多年苦功,全都毁在了那一滩污秽上。 孤直公活了千年有余,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幼童,咕咕噜噜的呜咽。 沈缘淡然的看着他,突然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回去休息一会儿。” 在手掌的推动下,老者轻飘飘的钻回了松树里。 沈缘已经明白了对方的诉求,动作间也不再犹豫,果断的用仙光抹去了污秽,指尖掠过树身,已经被浸染的部分全都化作木屑散落。 杏仙怔怔伫立在旁边,眼底涌现悲伤,终于愤怒道:“天君救不了我们,又何苦再伤害我们,我等只想活着,到底有什么错!” 即便是被污秽浸染的部分,照样也是孤直公的身躯。 如此行径,与那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有何区别。 沈缘仿若未闻,直到将那松树剥到只剩一颗树芯,这才轻轻拍了拍它:“辛苦了。” 孤直公重新显出伤痕累累的身躯,皮肉绽开,深可见骨,已经只剩一口气在。 他双目清明,怀念的看了看四周,温和的抚了抚杏仙的脑袋。 做完这一切,孤直公重新看向沈缘,恭敬的行礼道:“知我者莫过于天君,谢天君赐死。” 他话音未落,手中却是多出一支硬物。 孤直公浑身微微一滞,收回手掌看去,那是半支断笔。 见状,他突然又哭又笑起来。 谁说行善无人能见,这不是有人看见了吗。 心绪激动之下,孤直公的身形逐渐飘忽起来。 沈缘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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