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水龙头汹涌地流出清水,滑过清瘦手指,流进排水孔里。
林裴抬起湿润手缓缓捂住了脸,水珠沾在他眼皮、鼻梁和面颊上,冰冰凉凉,带着一股潮湿冰冷气息。
他缓缓抬头,看到镜子里渐渐露出一张苍白脸。
微微圆钝眼睛,精致鼻梁,消瘦下巴,巴掌大五官,是一眼就能瞧出性别长相。
菟丝花。
林承轩也这样对亲戚说过。
他从小就知道出生时机不对,选了一个最糟糕时机降临到世上。
他母亲盛茗玉是个体弱多病oga,当初嫁给林承轩,一是因为两人有60匹配度,刚好及格;二是盛家只有这一个女儿,身体又不好,盛老爷子只能找个女婿,将自家产业转交到他手中打理。
林承轩和盛茗玉婚姻,本质上与他和宋巡并无不同,都是各取所需而已。
不同是,林承轩在娶她之前就做好了一切打算。孕期时三个医生轮流值班,24小时在林家看护,势必要让林太太顺顺利利地把这个孩子生了出来。然而就在分娩前一天,夫妻俩忽然大吵了一架,母亲动了胎气,赶紧被送入产房抢救。
医生们在手术台上连续站立了四五个小时,好不容易把卡住小婴儿接了出来,然而意外发生了,他被脐带缠住了脖子,还好医生眼疾手快,才勉强把孩子救了回来。
林承轩站在产房前等待,医生把孩子包好,转到婴儿房前让他进来看了一眼。
护士怀里传出微微虚弱哭声。
他轻轻拨开襁褓,里面露出瘦瘦巴巴小婴儿,皮肤皱皱,像只小猴子。
凑得近了,能闻到孩子身上淡淡血腥味,还有oga特有奶香味。
林承轩站了一会儿,才向护士挥了挥手,目送着孩子进了婴儿室。
茗玉本就体弱,第一胎就生得不顺利,医生给她做了检查,郑重地告诉她以后很难再要孩子了。
于是,一个小小、病弱oga,变成他们家最后血脉。
小时候林裴身材矮小、身体虚弱,又继承了他母亲爱过敏体质,非常难照顾。有时连着好几夜呕吐高烧,大人们不吃不喝地陪床,心力憔悴。
等到长到好几岁时,林裴体质情况依旧没有好转。他对大人情绪十分敏感,爱哭、容易生病,晚上做梦时经常被惊醒,需要保姆哄着才能入睡。毫不客气地说,这个孩子给林承轩带来了不小烦恼,和他想象中继承人身份大相径庭,别说继承家业了,似乎让他就这样健康地长大成人都极为困难。
除去这些之外,林承轩不善言辞,工作繁忙很少在家,母亲茗玉常年住在疗养院里,林裴直到上高中都没见过她几次,种种原因掺和在一起,使得他从小性格就内向、不爱说话。
家庭聚会时他是怯生生地站在角落里,和热闹欢快氛围格格不入。
他听到叔叔们和父亲私语,半感叹半玩笑地说,别人都说alha像妈妈,oga像爸爸,我看小裴唯一和你像就是性子闷,不爱说话这点了。
他随他妈妈。
林承轩淡淡地说,菟丝花。
从此往后十余年里,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努力,只为摘掉这个从出生后就贴在他身上标签。
……
林裴深吸一口气,关上水流,重新打理好自己后走出了厕所。
宋巡站在门口等他,明显是有话要说模样。
林裴脚步微顿。
他情绪逐渐平静,问:“有什么事吗?”
宋巡微垂眼眸,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墙之隔,刚才林裴对着镜子回忆那一切,他都清清楚楚地听入耳中。
正是因为听到了,所以才更加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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