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夷县,位于岐山原之中。
诗云:四牡騑騑,周道倭迟。
在数百年前,宗周定都于镐京之时,郁夷县就位于天下诸侯王朝觐镐京的周道之上。
那时的郁夷县,是诸夏的中心。
百姓生活富足,人民安居乐业。
然而,如今的郁夷县,却是汉家最有名的贫困地区。
整个旧宗周的王室领土岐山原,亦沦落为天下的边角地。
只有亘古就从郁夷县境内流过的汧水依旧不变的奔流向东。
此时,正是正午,阳光无情的炙烤着郁夷县的大地,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下雨了。
汧水的水位,下降了一大半。
郁夷县县令王沂的心情,就如这汧水的水位一般,跌落到谷底。
“县尊,为今之计,独广令人民以凿水井,于汧水大架桔槔,方可有救!”一个四十来岁,身穿粗布麻衣的官吏,焦急的说道:“若再不行动,卑职担心,今年郁夷恐怕要颗粒无收!”
“赵兄,我如何不知道应该如此啊!”王沂叹息着道:“只是,驱使百姓广凿水井,又架桔槔,这是犯忌讳的事情啊”
“若为长安所知,恐怕这郁夷百姓是得救了,但你我却得人头落地!”
“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全县一万余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来年沦为他人奴婢?”那官吏急了起来:“请县尊赶快下令,组织百姓凿井搭设桔槔自救吧!”
“唉”王沂摇头叹息:“此事,非吾之令可行也!”
“赵兄又不是不知道,郁夷县乃家上食邑之所,若无家令之命,我哪来的权力行此大事?”王沂沉痛的道:“而若你我二人,私自行事,若被博望苑的李公知晓,一个机变械饰的罪名砸下来,你我二人,少不得要去东市走一遭!”
自太初以来,郁夷县就划入了太子的食邑之中。
太子既授命与太子家令、太子太傅和太子诸舍人,共同管理和协调食邑诸县。
而这些人,这些太子身边的近臣,不是谷梁一系的谦谦君子,便是思孟、左传、鲁儒等系的鸿儒名士。
尤其是出身于郁夷本地的学者李循,更是一柄悬在王沂头顶的利剑。
王沂敢打赌,只要他敢听了眼前这个官吏的建议。
组织百姓凿井取水,架设桔槔,进行自救。
那么,第二天博望苑里来的使者就会将他与所有参与此事的官吏全部收押。
理由很简单你们这些胥吏小人,居然胆敢用奇技淫巧之事,做机变械饰,妄图用巧诈之法,祸乱民心?当真是该死!
所有凿的井都会被填平,所有架设的桔槔也全部会被烧毁。
而他这个县令与所有参与此事的官吏,轻则仕途无望,重则家破人亡。
这是有先例的。
四年前,郁夷对面的雍县县令,在干旱季节,组织百姓自救,连桔槔都没有架,只是凿井而已。
就被逮捕下狱,所凿的水井,统统填平。
太子被君子们包围,只能听到君子们的赞誉和吹捧,根本就看不到雍县百姓的哭号与痛苦。
而君子们,则要的是百姓的破产。
然后,就是一场盛宴。
王沂就很清楚,这两个月的大旱,让郁夷县内的豪强,都是蠢蠢欲动,特别是那李氏,已经囤积了大量粮食,就等着今年大旱,颗粒无收,然后吞并小民的土地,将他们变成奴婢。
而李氏有一个兄弟李循,就是儒家博望苑中太子宾客,师从名士瑕丘江公,深得太子信任,以为左右臂膀。
他王沂,区区一个八百石的县令,那里有能力和胆子,敢去坏李家的好事?
“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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