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她的头发,他总是在让她哭,大夫不肯来的时候她哭,他发烧不省人事的时候她哭,连给她银子的时候她都要哭。
他仰头叹气,罢了罢了。
他的手从她脑后移到她光裸的背脊,轻轻地拍了几下,像哄孩子一般。他想,她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依赖他。他将身上的被子拉到她身前,隔开抱住他的手,将她的身子实实裹住:“别做傻事。”
她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孩子气般地这样依恋他,再多的活儿再少的钱,她一直都是闷不吭声的低着头,却没哭过也没服软过。
他连包裹着她的被子一起将她抱住,也不让她动弹,一边拿衣袖给她胡乱擦了擦眼泪一边说:“多大的人了还哭成这样,老是哭。”
“哪儿哭了?我没哭。”初一倾了倾身体,把头朝十五胸前靠了靠。
“还说没有,我第一次去给人治病,拿了钱袋子回来的时候,看见你眼睛都是红的。”十五争辩了两句,说“我当时想,怎么有眼窝子这么浅的人。”
那会儿的他想,以后不能让她再哭了,所以他拼命地想要站起来,他要拼命地赚钱,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就算他在外面被人瞧不起,要在自己身上练针灸,要去几百里远的地方治病,要几天几夜不合眼,只要想到她吃得饱穿得暖,不用再辛苦洗衣服绣花,在家等着他回来,他心里就是踏实的。
“那是绣荷包绣酸了眼!”初一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见被子盖住了她下巴,伸手帮她把把被子按了按,让她露出脸来,刚才还哭得像个泪人儿一样的,这会儿却冲他笑,
十五眉梢藏不住的笑意,探身靠近她的发梢,闭了眼在她的鬓角闻了闻,淡淡的皂角香,以前宅子里的夫人姨太太都是用加了香料的猪苓,走哪儿都是浓厚的香气,唯独她一直用着皂角,却格外的好闻,他的嘴唇慢慢地若有若无地在她的侧脸徘徊,在她耳边虚虚地说:“睡吧,天亮再回去。”
十五靠在她颈窝便不在动弹,初一绷得紧紧的弦放松了下来,黑漆漆的夜里除了均匀的呼吸声,便只有外头扰人的知了声和刷刷作响的树叶声。
“十五,你睡了吗?”
“嗯。”
“十五,若是有一天我不记得你了怎么办?”
“说什么傻话。”十五笑她,她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怎么会不记得他。
初一却执拗地问他:“我是说如果!”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十五将额头抵着她额头,说得不甚在意,“我记着你就行。”
“你要说到做到。”
他环着包裹她的被子,不让她再动弹,初一却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一般,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却听见十五问她:“初一,若是我的腿能好,你想我陪你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想你背我一次。”
有人说,背一次,一辈子。
初一天不亮就离开了十五的房间,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她靠着房门低下了头,她想她阿娘了,她很久很久没见过她阿娘了。
接下来的三天,十五的腿已经慢慢有了知觉,能够使上力站起来,一开始每天只能走上半柱香的时间,第三天第四天的时候也能走上两个时辰了。初一每晚都待在十五的房间里,等到黎明十分再回到自己房间,她想,多看看他是不是会把他忘得慢一些,其实她已经慢慢记不清十五的样貌,见到十五脑袋却会像突然放空了一样,想不起他的怎么叫他。
第五天,初一从房间里醒来,一脸懵懂地看着房间,这不是她家,她慌张地从床上下来,光着脚在房里走来走去,不知所措的时候。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端着铜盆进来的姑娘朝她福了福说:“少奶奶,你怎么起了不唤我进来给你洗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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