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笃笃笃很快又睡着了。阿婆买好粥,就把我和阿哥叫起来,说粥要趁热吃。我只记得粥里还有赤豆和桂花白糖等。现在卖糖粥的老头不见了踪影,也不知他去了哪儿,但从小养成的习惯已成自然。
除了卖糖粥的,前几年弄堂里还有卖菜的摊头。天还没亮弄堂里人声鼎沸、吵吵嚷嚷的买菜声此起彼伏,反正一开称,买菜的和不买菜的一道弄醒。特别是到了热天,弄堂里就有鱼腥气、肉膈气(肉快要腐败的气味),苍蝇乱飞。弄堂里人写信反映情况,想把菜场赶出去,但上面一直拖着没办,那卖菜的要吃饭吧。弄堂菜场是吵,但对我们小孩来说却有它的好处,因为收摊后那柜台就是我们小孩的活动场所。大家爬上高低,打乒乓,拉单杠,捉迷藏,打牌,下棋,翻麻将牌,反正大家把它当成儿童乐园了。后来有个小孩练轻功,从柜台上跳下,不慎跳断了脚骨,于是大家再联名写信到办事处,终于将弄堂菜场赶了出去。
再说了,就算自己醒不来,那还要先过三道关,才能续我好梦啊。
首先是送牛奶的。每天五点不到,外面漆黑一片,她就慢慢悠悠推着一辆铁轮小车来送奶了。她轻手轻脚地打开订奶户门前的小木箱,取出空牛奶瓶,放进当天的牛奶,再上锁。阿婆订了一瓶光明牌甲级牛奶,一角六分一瓶(半磅,零售价),乙级的便宜两分。那铁轮碾着水泥地,声声刺耳。在静得出奇的弄堂里,那无疑是响亮的起床号。第一批人被她吵醒了。我有点弄不明白:弄堂水泥地没铺铁轨,牛奶车没有必要装铁轮子。
黎明时分,一声嘹亮的吆喝声从远处传来:“夜壶哎……” (“马桶拎出来”,各地的吆喝略有不同)。那是马桶车来了,催着人家出来倒马桶。倒马桶的不一定被她弄醒,不倒马桶的全都睡不下去了。她那中气十足,调头极高,带有苏北腔的吆喝,像一把利剑,刺破安静了一夜的天空,惊醒了不少梦中人,就像在催他们快起床,好准备上班了。还好,她只叫两、三次,来的时候吆喝一声,中间叫一次,走时再催一下。
一时间,前楼好婆、亭子间嫂嫂、后房间老太婆、小媳妇和阁楼里佣人,揉揉眼睛,擦擦面孔,拎起马桶,直奔马桶车。那马桶车,正长方形,全身披柏油,乌黑发亮,上有方形盖子,正前方下端有一只出口,凡尔(开关)控制。马桶车以前是手推的,现在装在三轮车上。
马桶由她倒进粪车,还要用水冲一下,那马桶里的米田共(大粪)就像粮食,一点也浪费不得。装满后,她把马桶车踏到嵩山路上南市区体育馆隔壁的公共厕所(我们称之为“嵩山茅坑”),把粪倒掉。听人说,她每倒满一车,就能领到一枚像老虎灶的竹筹子,凭竹筹子结账拿钞票。
有一次,我看到她马桶车上挂的筹子竟有十枚之多。我想她每天把一只只马桶拎上放下,跟举重运动员陈镜开(第一个打破世界记录的中国运动员)也差不多了,手臂上的肌肉一定发。要是小家庭,小半桶大粪,也有十来斤。要是大户,满满一桶,是啥分量。我想倒马桶蛮辛苦的,做苦力的不算,还要闻遍百家的大便。
我还记得幼儿园小班时,一辆马桶车凡尔失灵,满满一车大粪像救火会(消防队)水龙头喷射出来,摊面饼一样铺满了整个操场。吓得几个在厕所里的女孩哇哇大哭,直喊救命。老师在地上摆砖头,铺木板,费尽周折才把她们捞出来。那个倒马桶的花了一整天,才把操场打扫干净,自来水倒霉了。整整一个礼拜,操场臭得像粪坑。
阿婆和我们家的马桶都包给了里弄服务站,由阿姨来倒掉和刷洗,所以没有必要早起。听阿婆说每只马桶清洗费每月一块钱。
而后,弄堂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一阵阵哗啦啦淘(刷洗)马桶的声音,那可是声势浩大的晨间交响曲。洗刷马桶,服务站的阿姨别出心裁: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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