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那颗钻石折射出来的阳光晃了眼睛。那一刻,太阳不过咫尺,北平却是天涯。我终究懂得了书中所言,日近长安远的全部含义。
那次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有种冲动想立刻写点什么,我飞奔回家,做到书桌前,拿起一张纸,就开始写:
梦鹃小姐: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鬼使神差地写上她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把心里话说给她听。转念一想,她不是也对我说过心里话么?我这样和她说说心里话,大抵不算孟浪。
展信佳。
现在我在窗边的书桌上写信给你,你的风铃,泠泠着古典的,拙朴的,乡音。巴黎很好,时而霡霂落雨,时而雨过天晴,只是遗憾,去家万里。你说你碎了一盏瓷瓶,为我听到故乡的声音,那我现在把漫天的星屑串成手串给你,万望你,在北平,抬头看星星的时候,想到有人在他乡,看你在看的星星。
我本来是想和她说几句话的,可是落到纸上,不知怎么的,像是诗一样,带着韵脚。那年我十五岁,是写诗的好年纪。
我把我写的诗,连同我的信,一同寄了出去,然后计算着从巴黎到北平需要多长时间。日子有了期待,就变得快了很多。
第二天晚上是平安夜,虽然是在家里,但是江仕荣还是穿了一身正装,他说,节日总是要有点仪式感的,不管节日和自己民族的文化信仰有没有关系,总是要借着节日的气氛,好好放松一下。他特意开了一瓶葡萄酒,给自己倒上,又给我拿装葡萄酒的杯子倒了葡萄汁,对我说:
“喝吧。”
“我也想喝酒。”
“不行,小孩子不能喝酒。”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十五岁了,过了新年我就十六岁了。”我说,我突然想起来我马上就要过生日了。
“那也不行,十八岁以前都不能喝。”
“那你一个人喝多没意思。”
“你知不知道唐朝有个诗人叫李白,他一个人喝酒,却说‘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现在我喝酒,你陪着我喝葡萄汁,我怎么会觉得没意思?”
“你还知道唐诗?我以为你只知道波德莱尔,魏尔伦和兰波。”
“你翻过我的笔记?”
“不,我看过波德莱尔的《恶之花》,以前中学的时候老师和我们讲过,中国也有人在写象征主义,你知道‘生命就是死神唇边的笑’吗?”
“半死的月下,载饮载歌,裂喉的音,随北风飘散。”
“不错,人们都喜欢徐志摩,但是他太浪漫了,少了点真实的生活的绝望。”
“他也不曾体会过生活的绝望,你叫他怎么写?倒是你,小小年纪,知道些什么啊?就说什么‘生命就是死神唇边的笑’?”
我原先也是不明白的,现在也不明白,但是那种对人生绝望的心境,我想应该是想通的。我终究没和江仕荣说出来我的事情,只怕坏了平安夜的气氛。
“中国新诗再好,总觉得不如古典的美,我以前看过红楼梦,我的古典诗的启蒙是里面小姐丫头们玩骨牌副时行的酒令。以前没人和我玩,你和我玩玩怎么样?”江仕荣喝光了酒杯里的葡萄酒,又倒了一些,喝到一半时问我。
“我国文学的也不太好。”我说。
“你权当是陪我了,再说,你国文再差,也没有我差。”
“那行,玩什么?”
“最简单的吧,就飞花令了。”
“好,今天是平安夜,就拿‘夜’来行令怎么样?”
“好,我输了我喝,你输了你就得明儿起来买早饭去。”江仕荣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喝酒。
“那我先来,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此夜曲中闻折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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