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灵兮心有疾,前些年里专吃人参养荣丸,倒也觉得身子还活泛些,贺父死了之后,眼赖文荣日坏过一日。
家庭医生年过花甲早就不出诊了,这差事便落到儿子头上,第一次把脉就先停了人参养荣丸,说夫人乍闻噩耗精血受损,内热体虚虚不受补,再吃不得了。
阮灵兮点点头,不吃便不吃了,他也没得爱吃这味药。
展庭誉出了小红楼,由着女侍领着往书房走去。贺西城拿着本《马克思主义》正等着,见人来了,问及自己这继母的近况。
展庭誉旁征侧引,引经据典,胡说八道,支支吾吾。贺西城听得直皱眉:“先生但说无妨,我只求他身体爽利,银钱再多也使得起。”
展庭誉出门前受老父亲教诲,告诉他病人若好便说十分,若险只可说三分,情况不对跑为上策。
“医生是高危职业,我们老宋家可只有你一根独苗啊。”
老父亲老泪纵横,苦口婆心。
展庭誉于是把实话咽进肚子里,只说不妨事,好生调养即可。恰逢四季交替之时,胸闷气短也是难免。
话自是无可指摘,贺西城却见昨日里阮灵兮面如金纸,神情奄奄,哪是平常体弱之兆。
“医生不肯说实话?”
“非也,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
“我父当年为夫人开过一味药方,并嘱咐令堂夫人不孕则已,孕必不久。如若一生无子,按时服药,颐养天年总不成问题。可我刚刚为夫人把脉,分明已是破了戒了,如今药石无救,不病则已,若是再犯急症,在下医术不精,只怕回天乏术。”
贺西城倒是不曾知道阮灵兮生过孩子,可若真有孩子,怎么可能多年未有丝毫音讯。
他叫贴身的心腹女使去掌记账之权,镇上米铺,钱庄,绸缎行,水陆航道皆是贺家产业,账本自原是在阮灵兮那里。
且不说此行视为夺权,何况府内财物乃隐私之事,交之下人闻所未闻。一时间流言四起议论纷纷,管家婆子和丫鬟小厮看那女使自与别人不同,都道那是少爷未来的妻室。
女使名唤妙妙,容貌绝艳。
贺家几名管事来府述职,也只见得这名女子,不见阮灵兮。
有心人便猜的出来,这是一代新人换旧人,贺家的大少爷不待见他这位继母了。
其中赖文荣取笑:“我看这位妙妙姑娘就很好,左右比那姓莫的漂亮多了。”
阮灵兮年少时与这姓赖的结怨,听他说话只当放屁,闲来无事便抽水烟,水烟里加了黑蜂蜜和舶来品,香味腻人,以缓解胸闷不适之感。
这一日已到立夏,天气渐热。小厨房做了冰什锦和糖菓儿送到小红楼里,阮灵兮吃了仍挨不过下午酷热,就脱了外衣,走到碧纱窗后面的里间去。
身上只有件半透明的冰绡纱衣,躺倒在榻上,自行从小抽屉里拿出烟管,着了火柴去点它。
贺西城本在书房与展情比对账目,突然闻到一阵异香。
追着香气到小红楼,孟疏守在门口。
“夫人在里面吗?”
孟疏点点头,转身要去通传,贺西城推开人就闯了进去。
“使不得啊少爷,这可使不得!”
贺西城留洋时大家同吃同睡,没什么阶级身份分化概念,他哪里知道是哪儿使不得,好大一个人绕过屏风就走进内室。
彼时他这继母衣衫半解,昏昏欲睡,脚上也没穿鞋。
贺西城看他一张嘴还在嘬着烟管,吞云吐雾。
“先生,你抽鸦片?”
他称阮灵兮作先生,比夫人尊重一点,又比阿娘疏远些。
阮灵兮看着他,想起眼前人是谁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