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鱼于是知道,他一定有后路。哪怕舍弃亲娘也能走下去。
盛成德虽是戴罪之身,陛下却也没追究其亲族,思忆郡主便以学生的身份,为老师办了丧礼。
盛成德只得一女,偏偏远嫁并州,不及赶来扶丧。前来吊唁的多是国子监监生,昔日亲故寥寥无几,其遗孀在灵堂前肝肠寸断,郡主便在一旁静静相陪。
纪飞鱼在短短一个月内,就已经守了两次灵。
盛夫人对她始终淡淡。直到最后一个守灵夜,才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不恨他吗?”
你不恨他利用你,掀起这滔天巨浪?
飞鱼轻叹口气:“师母,太傅他太聪明了。他利用我也保护我,岂是一个恨字能说清。”
盛夫人握住了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一滴泪啪嗒砸了下来。
出殡的那天,下起了大雪,盛夫人驻足廊下,十分感怀:“虽不是六月,到底也飞雪了。”
纪飞鱼给她披上披风:“师姐在回京的路上,您别着凉。”
盛夫人垂了眼眸:“你说他自刎时,心是凉的,还是热的。”
飞鱼只能安慰她:“此番杀了不少朝臣,国子监、翰林院也都清洗干净,朝野上下皆受震慑,太傅应当是无憾的。”
盛夫人摇头:“可他想做的事,还没有达成。”
盛成德的灵柩下葬之时,盛夫人当着国子监监生的面,一头撞向墓碑。她的身体靠着墓碑软软倒下,手中死死捏着盛成德的遗信,思忆郡主抽出那封染血的遗书,她方吐出最后一口气。
漫天飞雪之中,纪飞鱼抱着她,孝服再度染血。积雪落在她眉间,也落在血泊里面,红白交错、冷热相融,带着腥味的白气袅袅浮起,飘渺如魂魄。这魂魄最终被北风带走,怀中的躯体一寸寸凉透,当寒意铺天盖地而来,飞鱼忍不住皱起俏鼻:这都什么事啊,这么快就要守第三回灵了。
这夫妻俩真是一样地聪明,知道她需要国子监的事闹大,给她助攻的同时,不忘达到自己的目的。
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思忆郡主安顿好盛夫人的后事,在国子监监生的簇拥下,敲了登闻鼓。
这登闻鼓一敲就敲了十日,期间任谁去劝也未有一人退缩,一副铁了心要为盛成德申冤的架势。
民间物议如沸,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陛下先审中宫谋逆,只为搁置国子监改革,根本不打算处理教育的公平问题。
冬月廿六,新年伊始。
陛下迫于舆论压力,再度召见思忆郡主,面无表情地听她读完盛成德的遗信——实为国子监的改革方略。
盛成德的分类讨论极为细致,甚至做好了陛下不肯废除旧制的打算:世家子弟若要入国子监,则须在入学之初上交保证银,保证日后不会舞弊。一旦有违,非但舞弊者要受责,连其家族一并株连,世代不得入国子监。
一句话:特权阶级要多交钱。
陛下听完长吁一口气,心中对盛成德的称呼变成了盛老贼。
这货感情是把所有人包括他在内都给玩了!!
陛下觉得盛老贼死有余辜,却不能表现出来。他一脸惜才:“盛祭酒实乃义士。”
众臣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陛下收了那足有十页纸的改革方略,除了缅怀义士盛成德,也没有别的话了。
说实话盛成德的提议他不是不动心——收钱谁不高兴?
但为了先整死皇后,也为了要钱的嘴脸不那么难看,陛下又将文章的主旨歪曲成了——
盛成德实乃国之栋梁。
陛下下旨给盛成德平反,追封他为信国公,大致平息物议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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