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九,大暑。
今日乃祁王奉旨出家之日,为显祈福诚心,陛下特命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同行。陛下独坐龙辇,后妃各乘马车,宗亲朝臣骑马随行,禁卫军、御林军武装护卫,阵仗浩大如龙摆尾,一路从宫城绵延到目的地——
京郊清凉寺。
夏日炎炎,清凉寺却依山傍水、绿树成荫,实乃避暑胜地。而且地方足够大,可以容纳下这一帮红尘中人。
祁王剃度之前,陛下依例与后妃进入佛寺宝殿祈福。
帝后皆身着冕服、宝相庄严,两人跪在最前面,状似亲密无间。后面按位分跪着大大小小的嫔妃和皇子。
佛祖面前,帝后自然不再斗嘴,恭恭敬敬地上香跪拜,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一个睁着眼、一个闭着眼,长久地两相无言。
终于皇后忍不住睁开一只眼:“太后不肯掺合。”
不然岂会不来?
陛下微微一笑:“现在知道怕了。”
皇后复又闭眼,心中十分不屑——我有寻芳令在手,无论如何能保住性命。而你就不一定了。
陛下一甩衣袖,心中同样不屑——太子被他派到湖州督办盐务,纵然他有万一,太子也是那个一万。
皇后想到这一点不由怨|毒:“元秩也是嫡子,怎不见你待见他?”
陛下难以回答。他总不能说因为孝贤皇后是我毒死的吧。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就算他把第二任妻子也弄死,也不会因此待见元秩。
皇后知道为什么,因为他那没完没了的疑心。
皇后叹了口气:“只怕你成也疑心,败也疑心。”
疑心使你察觉变数,可你也不想想,人家造反就是怕了你这疑心,说到底都是你自找的。
陛下随口一问:“你会反吗?”
皇后让他放心:“这次不会。”
陛下突然抒情:“此番朕若不能全身而退……”
皇后很快接上:“我也不会与你生死相随。”
陛下:“……”
皇后直言:“自从你做了皇帝,有时候比我还像女人。从前沙场男儿的气概哪去了?”
陛下无言以对,心中恨意更深。他跟皇后都是这皇城里的囚徒,她有什么资格轻视他?
外头突然起了喧闹——拂林世子妃闯入清凉寺中,要质问陛下为何拘禁拂林世子。
世子妃肃成英乃荣国公独女,由她来开局分量足够,这是陛下与拂林王府商议好的。
陛下出殿之时,世子妃不顾荣国公劝阻尚在吵闹,他便命人将平蹊带来。
平蹊当着宗亲重臣的面,首告宁国侯谋逆弑君。他将梁栗之死抖落出来,重新编好了故事——
“当年宁国侯密谋暗杀其父镇国将军,不想被宁国侯夫人发现,遂杀之灭口。臣观宁国侯与靖南侯竟无嫌隙,心中十分震惊,暗自查探究竟,发现宁国侯数度行刺,即刻入宫向陛下陈情。陛下命臣秘而不宣,直至今日公之于众。”
靖南侯的脸色很难看。
纪铮冷笑:“拂林世子可有证据?”
平蹊微笑:“你派去的刺客已然死无对证,不过我在你府上寻到几个忠仆,他们可以证明你训练杀手、伪装成宫宴上的内侍,更可以证明你杀害妻子。”
靖南侯终于问出口:“宁国侯。”
纪铮叹了口气:“世子的故事实在拙劣,还是听我讲另一个罢。”
纪铮当然也有人证证明,纪业之死是陛下所为,梁栗之死因此与他无关。
听着两个版本的故事,大家都糊涂了——镇国将军到底是谁杀的呢。
皇后站在了陛下这边。她斥责侄子:“纪铮,你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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