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禁足东宫已有一月,陆陆续续皆有朝臣请愿于梁帝,但梁帝却丝毫没有要解禁的意思。东宫优待不减,但人心亦是惶恐。太子倒是比想象中的要更为淡然,晨起先练功,早膳之后便在书房读书,午后或是练功或是与太子妃对弈,晚膳后又在书房待着,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李邺在朝上屡被梁帝训斥,顾念之是早就耳闻的,不过李邺不提,她也不好多问,不过此番被禁足东宫,还是吓了她一跳,幸好李邺毫无颓势,除去上朝,生活作息一如往常,应该说,他过的更轻松自如了一些,这让顾念之不由得担心起来,怕他满足于此,索性就这样了无期限地禁足下去。
已是大暑,天热气干,李邺夜间也在院中乘凉,他摇着扇子,却扇不得什么凉风,光是驱虫了。顾念之为他设了熏香,已驱赶蝇虫,但烟升袅袅,又增了热气,李邺只得苦笑。顾念之只得尴尬地劝他,“万物此陶熔,兴许过几日热极了,便又有雨了。”
李邺见她如此,出言宽慰:“散热有心静,凉生为室空。只是蝇虫吵扰,幸好有你相助。”
顾念之找了张椅子坐下,看桌上放着本《齐民要术》,略感惊讶:“殿下对农事有兴趣?”
“嗯?”李邺见她看到桌子上的书,明白她所指,“啊,这个。”李邺笑笑,“推崇耿寿昌之常平仓、桑弘羊之均输法皆为益国利民,不朽之术。本宫以为孔孟经学可增益于精神,农科水利,土木之造则真正以实事造福于天下。”
顾念之闻言浅笑,“说起来漓山书院早年间也让召集学生在山里犁田来着,在臣妾小时候,乾月河边的山岭上还有过三级梯田。”顾念之想到幼年在漓山书院的时光,语气轻快起来,又很快化为怀念的哀愁,“只不过后来又被叫停,说是论道的时间都不够了,哪还能叫学生去耕田,现在可能都荒废了。”
李邺也露出怀念温和的笑来,感慨地开口:“民以食为天,朝廷以民为先,民贵社稷次军轻。既不关怀农事,又如何做的一方的父母官,如何能为民解忧,又谈何为朝廷效力啊?”
顾念之看着李邺的侧脸,月光阴犹未定,李邺等等脸却甚是明亮,“所以殿下力荐陛下推行土地变革之法?”话从口出,顾念之自觉失言,急于找话搪塞,没想到,李邺转头直视于她,目光灼灼,不显惊讶之色,仿佛早料到她有此言,“藩王拥兵自重,乡绅士族侵占田地,土地兼并之风日盛,丧失土地的农民无力向朝廷缴纳税收,也无法生存,或卖身为奴,沦为藩王乡绅的私产,或落草为寇,祸乱一方。若是州府管理不力,便会爆发类似鄢州叛军之类的事。不行变革,则永无宁日。”
顾念之对李邺突如其来的坦诚相告感到些许慌张,她明白李邺意在为民求福,是君子正道,但其中凶险,让她倍感忧惧,她绷直了嘴角,有些艰难地开口,“可是殿下如此,势必遭到所有藩王士族的反对,殿下羽翼未丰,以一人之力想要推翻大梁多年痼疾,谈何容易,何况他们势力庞大,利益关系钩织交错,如果殿下无法保全自身,那将来又还能有谁能推行变革之法,还天下一个太平?”
顾念之越讲,气头越盛,“如今殿下不仅失去陛下的恩宠,还被陛下禁足东宫,纵是胸怀天下,百种计谋又能用在何处!殿下此举实在是太鲁莽了!”
顾念之自顾自地泄了一腔怒火,她做好了和李邺大吵一顿的准备,她对现在的局势感到愤懑,在尊敬李邺想法同时对他让自己深陷险境而感到生气,掌握着大梁未来的太子更应该珍惜自己才对!
与她想象的相反,李邺直直地看着她,却轻笑出声,他笑了一阵,有些感慨的开口,“你这番话,我倒是不陌生啊。”
顾念之还在气头上,见他笑成这样,二丈摸不着脑袋,语气还有些生硬,“殿下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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