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听香神这么说，在幽暗处微微一怔，皱起利刃一般斜飞入鬓角的眉毛，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伸手轻轻在脸上抚了一圈，换了一张胆小懦弱的面孔，然后跳在香神面前。

    香神看着这个男人，眉毛向下耷拉着，似哭非哭红彤彤，嘴角也向下扯着。

    “我也饿了，我能吃你吗？”说完，还舔了舔嘴角。

    “兔子精不是爱吃胡萝卜吗，等咱俩上去了，我给你找胡萝卜。”

    “诶？”

    “你不就是刚才那只黑毛红眼兔子精么。”

    “嘻嘻……被你认出来了，黑毛红眼兔子精确实是我的本体。但我们兔子精饿极了，也会吃神仙的哟。”男人拉着香神的衣角，说出这么恐怖的话来，居然是娇憨的语气。

    “那你现在也没有饿极么不是，”香神非常讲道理的样子，像是劝说三岁吵着要吃糖的小孩似的，“你们精怪，要学会延迟满足，这样才是惜福长寿之道。”

    这是鬼王第一次听见一个神灵，教育一个精怪要“惜福长寿”。

    精怪为天地戾气化生，无穷无绝，从来都是在神灵眼中如草芥一般的存在。如果你打死了它，就能涨修为，如果不打死，那迟早也会被别的什么神灵打死。从一重天到八重天，各有不同级别的精怪栖息，最弱势的芝麻精蚂蚁精都在一重天，越往上精怪的本领越大，人们都想着如何增加修为、如何修炼本体法力，去打更多、更厉害的怪……而精怪也想要吞噬更多的仙人或者凡人之气，让自己往高级别飞升，越往上，也越难被人打死，而且人也越少。

    而鬼王呢，在这里起到一个微妙平衡的作用。

    它是精怪与鬼怪的始祖，故而，所有精怪鬼怪的生死存亡都与他息息相关。如果哪些精怪被人灭掉了，他的修为会往下掉，如果哪些精怪繁衍滋生，他的修为又会往上增。但他从来不会管他的修为每天增了多少、减了多少，因为，那是最远古最悠久法力无边的寂寞老神啊，活成了这样子，修为真的没有意义了。

    他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精怪鬼怪皆听他调遣，但是他不去调遣。

    他是一个悠然自在的人，精怪鬼怪寻求他的庇护，但是他不去庇护。

    他说：“我只想惜福长寿，别的去他娘！”

    如今，有个眼睛亮晶晶、脸颊带着刚刚干涸的血痂的女子，居然也和他讲到要“惜福长寿。”

    他的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温柔，但是却又把这温柔狠狠地压制下去：想什么呢，她只是一个愚蠢的，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神灵。

    “胆小懦弱”的男子弯着腰、弓着背，仿佛连他也怕被精怪欺负似的，紧紧跟在檀九后面。

    檀九说：“莫怕，精怪也好，鬼怪也好，总不至于自相残杀，你们好歹是同类，这里不会有人欺负你的。以前，我还告诉过一只影子精，让它来这里躲着，也不知道它在哪儿。”

    轰隆隆隆！

    洞前方传来塌方一样的声音。

    但是檀九知道，这洞是不可能塌方的。

    一只长了五只角的庞然大物，比象还高，迈着步子走入明亮决所能抵达的最远处光线里，张大口，发出让人五脏六腑俱碎般的吼声：

    嗷！

    一股混着腐烂味道的腥臭气铺面而来，连鬼王本王都捂住了鼻子。

    “五角犀怪”，檀九的脸上居然绽放一丝笑意，“你知道犀角能做什么吗？我们能出去了！”

    “能……做什么？”男子掩着鼻子诧异地问。

    “我是香神哟，八重天里唯一的香神！犀角能做香，燃起犀角香，你会聚修为，长法力，说不定我们多做上几只吸一吸，就学会能够飞起来的法术了。”

    “……”犀角香是这个用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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