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沁芳斋酒楼笙歌四起,唯有二层西面临街的雅间悄然无声。
亓恪道将自己蜷缩进靠背木椅,阖目追思祖父。苏卿雪倚至窗前俯瞰万家灯火,心头亦是空空落落,蓦地身后传来低沉的哼唱,侧耳倾听,赫然是日本与《樱花》齐名的《荒城之月》——
春日高楼明月夜,盛宴在华堂。杯觥人影相交错,美酒泛流光。
千年苍松叶繁茂,弦歌声悠扬。昔日繁华今安在,故人知何方?
浩渺太空临千古,千古此月光。人世枯荣与兴亡,瞬息化沧桑。
云烟过眼朝复暮,残梦已渺茫。今宵荒城明月光,照我独彷徨!
“千古此月光”她不由喃喃,长空玉轮皎皎,素辉清泉般肆意倾淌,何其应景。
“千古此月光!”亓恪道苦笑,起身行至苏卿雪身旁,比肩而立,语带凄凉:“这是爷爷最为喜爱的曲目,早年留学仙台所习,之后即就不曾忘却。我自幼听他吟唱,始终不明其意,而今竟是幡然醒悟,人世间的枯荣兴亡,岂不正是瞬息变化沧桑?”
苏卿雪深以为然,刚要接话,忽闻房门响动,只当是沁芳斋里的女招待,转身客气道:“多谢,此间无需酒菜。”
头戴深黑毡帽的方呈宇奔走得热气腾腾,好不容易寻到他们两个,还被自家闺女认作旁人,哭笑不得,索性沉下脸呵斥:“丫头,瞧你干的好事,敢拐二少爷出府!”
看清来人,苏卿雪暗自吃惊,不及张口,亓恪道几步上前满脸歉意道:“方叔,不怪卿雪,是我央她出来的。惹下这般祸事,恪道愧对爷爷,不配再留于家中。”
方呈宇听得这句,怒气瞬间凝滞,心头愧疚难当,若非自己受大管家胁迫做出伪证,惹恼老爷,二少爷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当真造孽!
苏卿雪察觉出他的异样,正待询问,但见方爹爹咧嘴笑道:“罢,府里糟糟乱乱,这里倒也清净。”
尔后径直告退。
她慌忙去追,终是在楼下拦住仓皇撤离的方呈宇。
“爹爹,您有事瞒我?”苏卿雪问,目光灼灼。
“哪有”方呈宇吞吞吐吐,眼神闪烁,想起大夫人关于五姨太欲杀亓恪道的论断,这才直视闺女正色道:“丫头,你定要好生保护二少爷,各个方面都得留神,我怕府中会有人对他不利。”
抬眼望望二楼尽头亓恪道所在的房间,苏卿雪恍然大悟,难怪方爹爹说此处清净,竟是这般缘由,她诺诺答应,疑虑一扫而空。
方呈宇堪堪脱身,急忙奔回府里向大夫人禀明二少爷踪迹,南凤归这才得以安心入睡。
第二日亓尚德出殡,亓府上下纷纷起得大早,收拾妥当以待吉时。亓长歌忙前忙后,反复督察,确保万无一失这才颓然跪回父亲棺前,眉宇间尽显疲惫之色。
大夫人南凤归紧抱馅食罐跪于丈夫身侧,想起公爹生前对自己的关怀暗自伤神,禁不住潸然泪下,泼辣之气荡然无存。
往后即是王家兄弟,两人皆身披重孝,家鸿手持灵位直直地跪,面上平静,难辨悲喜,家鹄仍旧哭得悲悲切切,鼻尖红彤彤的莹莹泛光。
除过早逝的二姨太莫许愿,其余三房姨太太连同两位小姐均齐齐跪在最后,她们也多是哀哀地啼,一时间小小的灵堂备显凄凉。
亓恪道知晓爷爷出殡的消息时队伍已然启程,他急急起身,复又坐下,指甲狠狠往皮肉里嵌,掐出好几溜红得泛青的月牙印儿。苏卿雪见他这副模样心头堵得难受,索性拉开房门催促:“笃之,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不,我不能去”亓恪道缓缓摇头,拳头攥得更紧。
“为何?若是未能送终的缘故大可不必,我们收到电报即就动身,一刻也不曾耽误,何错之有!”苏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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