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三娘你此话怎讲?”纪庭之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爹爹是陈友谅麾下的水军统领,他在鄱阳湖和明军决战时被一支箭射穿了喉咙。后来陈友谅也被明军剿灭。我妈带着我四处流浪,一边卖艺讨生活,一边联络旧部,谋划反明。我十六岁时结识了张士诚旧部的后人王先才。他年轻俊朗,武艺不凡,尤其是三十六路鸳鸯刀更是使得出神入化。那时的我情窦初开,见到这样的英雄豪杰哪有不心折的?更何况,我们都有反明的打算。
后来王先才就成了我的丈夫,他对我宠爱有加,还把鸳鸯刀传给了我。只可惜好景不长,三年前我们打算在扬州起事,不料却被人告发,引得官军大队人马前来围剿。我丈夫为了掩护我……死在了乱军中。”
赵三娘深吸一口气,眼神也变得坚毅起来,缓缓说道:“从那天起,我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而是我丈夫的,是所有反明义士的。所以我不能死。我身受重伤,但依然拼死杀出重围。迷迷糊糊中,是一个矮个子男人救了我。后来官军将很多义军首领的尸体悬挂在扬州城门上示众,也包括我丈夫。又是他,冒着箭矢将我丈夫的尸体抢了回来。不过……他现在也死了。诺,就埋在外面。”
赵三娘说完,满噙着热泪的眼睛落在了窗外的孤冢上。
“那你知道,是谁泄露了你们起事的秘密吗?”纪庭之问道。
“不知道。”赵三娘一声苦笑,连连摇摇头,说道:“我和哑巴为了躲避追杀,从扬州一路逃到了杭州。又从杭州到了这儿。这地界儿杭州和南京的官儿都懒得管。我们也就在这落脚了。这三年来,我也一直在打听当初是谁泄露了秘密。如果让我知道,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捉他回来,食其肉,啖其血,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纪庭之早已料到赵三娘的出身不一般,却没想到是如此的离奇曲折。
“我就是你们口中的乱党,像我这样的人值得你折节下交吗?”赵三娘没有看他,冷冷地说道。
纪庭之苦笑一声,说道:“什么乱党不乱党的,现在我不也成了乱党吗?”
赵三娘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哑巴的坟堆。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得心绪难平。
“三娘,你既肯坦诚相告,我纪庭之也非无情之人。这些年来你的苦只有你一人背着,你拿我当朋友,我也理应帮你分担些愁苦。”
“真的吗?”赵三娘惊喜交集,回过头来望着纪庭之,说道:“你真的能懂我谅我,帮我分担愁苦?”
“是的呀。我纪庭之道:“结识你这女中豪杰是我纪庭之三生有幸,我的弟兄们也一定会懂的。”
赵三娘越发地惊喜,站起身来回地渡着步子,说道:“那你的太子呢?你的朝廷呢?有朝一日你们的太子复位了呢?那时,那时我……”
“三娘。”纪庭之打断了她的话,说道:“经历了这么多波折,我也对官场望而生畏了。我们扶助太子,只是源于我们江湖中人的信义,而非对一家一姓的忠心。如果真的有那天,我也会辞官不就,与你泛舟西湖,岂不美哉?”
赵三娘望着纪庭之,纪庭之也望着赵三娘。两人目光交错,仿佛觉察到一种温暖,一种久违了的温暖。
良久良久,谁都不愿打破这静谧地美好。但终究是有人要说话的。那个人也一定是赵三娘。
她的目光又变得暗淡了,背转过身去说道:“你也知,我是个半老徐娘,又是寡妇。我真怕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就老了,老得眼睛睁不开,看不见西湖的美景,老得听不见,听不见你的温软细语。”
纪庭之也起身走过去轻轻扶住她的肩膀,低声说道:“如果你老了,我同样也老了呀。就算我们去不了西湖,也可以看一看晨光和夕阳,赏一赏秋叶和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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