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力达出了震州后,就唤来了据守在雅砻江附近的狼群,让步行了许多天的狼骑将士换上了自己最为熟悉坐骑。
铁力达的老朋友是从那匹死掉的母狼生下的狼崽子窝里抱出来的,最开初跟他很不亲近,后来母狼死了,铁力达陪着幼狼长大,竟也培养出了近乎亲人的友谊。
天黑歇脚时,尉迟醒专程过来看他,警觉的狼一下蹿了起来,低伏着前肢看着尉迟醒。
“但戈尔朵,”铁力达远远地呵斥它,“这是未来的大君!”
但戈尔朵回头看了一眼铁力达,又转回来看了一眼尉迟醒。它看见尉迟醒翻飞的红披风下露出了白狼尾巴,一瞬间就解除了戒备,重新趴了下来。
“一起走了这么多天,”尉迟醒说,“竟然还没认识我。”
“不,”铁力达走了过来,“它认识,只不过它不信任而已。”
尉迟醒一点即透,他点了点头“是个好习惯。”
其实在乱世中,人要是真能从它身上将这特质学到一星半点,那成就也一定是不可限量的。
很多人没有败给敌方的千军万马,没有败给小人的心计权术,却输给了最亲密无间的朋友。
但戈尔朵也许认识尉迟醒,也许知道他是铁力达的朋友,但当尉迟醒孤身一人靠近它时,它选择戒备。
这份谨慎放在人类社会里大概会很伤感情,但毫无疑问的是,至少能保住自己的周全。
哪怕是大厦将倾,也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只是这样活,实在是太累了。
“世子来找我做什么?”铁力达问他。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在陆麟臣那里讨论进入草原后该怎么办,或者在阿乜歆那里花前月下。
“中原有个词叫近乡情怯,你听说过吗?”尉迟醒问。
铁力达心说听说过才怪了。
狼骑的封地在纳阿塔斯河以北,再往北就是被铁王都的军队所打败的部族。
好战的勇士在失败后被流放到了苦寒的北方,狼骑一年四季除了陪在大君身边的几个月,剩下的时间都是在为大君而驻守纳阿塔斯河防线。
他从生下来开始,去过最南的南方,也没超出过泊川。这次被尉迟醒派来震州,其实已经比大多数狼骑中的将士,要走得更远了。
更不要说中原。
“我没去过,所以听的东西很少很少,”铁力达说,“但有朝一日我真的去中原,那肯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尉迟醒原本忽然有些迷茫,想找故乡人倾诉衷肠。但他发现他确实选错了对象,无论他心里有多少百转千回的心思,在铁力达这里,他大概一点都感受不到。
他的世界是很单纯的,只有无尽的草原,身边的兄弟和狼群。
斗争与他可能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他只需要死守住祖宗留在他们血脉里的使命,守住铁王都就足够了。
“中原是什么样的?”铁力达忽然问。
尉迟醒有些没反应过来。
草原上的人其实大多都有些不待见他,他是从一出生开始,就被送到了靖和皇城的草原人。
一位体格有些纤弱,性格不那么刚勇果断的王子。他学来了草原人最嗤之以鼻的权术斗争,学来了草原人最不屑一顾的,狐狸般的狡黠。
尉迟醒一直只当铁力达为了白狼尾,没有办法才会任由他指挥,但现在看来,也许大体是这样,但还有一部分不是。
“很繁华,”尉迟醒沉思后慎重地说,“有城市,有市集,大多数人们在清晨来临时劳作,日落后就回家与家人团聚。”
“他们的冬季不需要一整个季节都躲在家里,堆满街道的积雪,会在三更天的时候被工民部安排的清扫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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