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卫紫

    稷下学院的城墙外面有一百零八层石阶。

    石阶上布满了青苔。

    把历史的指针往前拨去。

    青苔渐消，石阶的缺口复原，一个独臂的男人正拖着血淋淋的膝盖一层一层，一层又一层地往上爬去。所经过的台阶上皆留下了暗红色的血迹，渗入砖瓦，而膝盖的每一次磕碰，都像是鼓槌敲落，低沉有力，不绝于耳。

    “吾常闻夫子慈悲，仁者爱人，与世无争，缚仅有一事所求，若夫子不应，则毙于城前，叩首而死！”

    红色的血迹绵延不绝，独臂的男人跪着他编织的红丝带，登上了最后一层石阶，仰天呼号，泪落如雨，深深叩首，起身再拜，其声若雷，其声不止，叩首不止，泪落不止……声渐嘶哑他终于失声，血流满面他终于瘫倒，泪干泣血他终于闭目，此时日月已更迭三番，三日的不眠不休，三日的不吃不喝，他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气力。

    他也终于盼来了脚步声。

    再次醒来的申缚已在院中，他料定夫子不会见死不救，可他要救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少主子，陈彻。

    “你走吧。”

    夫子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翻腾的热风吹过树梢，盛夏的蝉儿被烫得尖叫，那院子静静悄悄，没人知道那个下午，两人说了些什么，申缚又是如何说服了夫子，我们能知道的是，数日后，墨子的械甲胄轰碎了齐国的天牢……

    而在当日夜里，申缚离开了稷下学院，在那一百零八层的石阶之下，与申缚一并在宫里逃出来的三十来个宫女宫正和残兵败将，在经过漫长的三天三夜之后彻底溃散，只留剩下了七个羸弱的孩童，七个饿得奄奄一息的孩童，申缚为他们带来了食物，他们也为申缚带来了些许的希望。

    七个孩子被他赋予彩虹的颜色：

    赤、橙、青、绿、蓝、靛、紫。

    赵赤，林橙，何青，韩绿，莫蓝，李靛，卫紫。

    他们是申缚为陆北漠培养的七名死忠。值得一提的是这其中有一名女孩子，她曾是侍候陈彻的一名小丫鬟，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她作为一个女孩子，作为一名小小的丫鬟，在少主子被拘禁之后，竟然嚼断了自己的舌苔，欲以死明志。

    唯独她没有接受申缚的食物。

    “少主子不会死的，夫子答应我去救他了。”

    申缚说完此话，她才狼吞虎咽地吃了三个馒头。

    她排名最末，她叫卫紫。

    将历史的指针再度拧转，往前约莫半寸儿。

    那是卫紫还小的时候，她的世界只有一个院子那么大，她在那个院子里，起床，学习女工，吃饭，睡觉，她所认识的人只有面无表情的宫正，她所认知的东西只有一块抹布和细针细线……直到那个男孩闯入了她的院落。

    “喂，你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个男孩第一眼，她那豆大的泪珠儿就扑簌簌地往下掉，怎么也停不下来。她不过是想要走出院墙，摸一摸院墙外的那一棵桑葚树，老宫正就揍了她一顿狠的，跪在院子里整整一个下午，没有饭吃。

    男孩好像一下就明白了她的苦楚，从院墙上翻落进院子里，他的怀里捧着好大一捧的桑葚，桑葚把他的白背心染成了紫色。

    “别哭了。”

    男孩捻起两颗桑葚塞进了她的嘴巴里。

    那种味道很好。

    “甜不甜？”

    那种很好的味道是甜吗？

    她不自主地点了点头。

    她第一次知道除了咸和苦之外还有甜这种味道。

    “笑一笑。”

    他给她揩去了眼泪，她却没能笑出来。

    “像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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