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脸上泛着醉酒的红晕,但是那双眼睛却澄澈地发亮,说起话来,也是条理清晰“淳颐,你忘了,后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吗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大户人家宅子里的那些个腌臜事,在宫里,只能算一两盘开胃菜。能在这样一个每个角落都潜藏着阴谋的地方,安安稳稳、与世无争地度过这么多年的人,会不简单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淳颐仿佛醍醐灌顶。
后宫里多少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娴妃娘娘却能在其中辟出一方世外桃源,全然不为这些琐事缠身,无有树敌;而且做到这一切的前提是,她依然是后宫四妃之一,宫里那些惯会捧高踩低的奴才们鲜少有敢对其不敬的,这便足以证明她是个极不简单的人。
何况,宫里多少人觉得娴妃是个没有威胁的对象,这更是她的高明之处
林若打开了话匣,继续说道“入了后宫,便是皇上的女人,生死荣枯,全凭君恩。可,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只有一个。除了每月十五必定要去皇后娘娘宫中,只有娴妃娘娘的沁梅宫,皇上是每月必去。”
淳颐一惊,脱口道“这你都知道”
“你出嫁离宫之后,我入宫的次数,加起来可比你多多了。况且,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在宫里溜达一圈,不用刻意打听,你就能从不少内侍、宫婢那里听到些零星碎语。只不过,这后宫中大部分的眼睛,”林若笑着,伸出右手食指,竖在眼前,来回晃了晃,“她们都只盯着皇上去哪一宫最勤,轮到哪位娘娘最受宠。她们都忽略了一点宫里受宠的娘娘,如春花烂漫,有开有谢;但唯有娴妃娘娘,是那常绿的青藤,每月都会得见君颜的机会。”
听着林若似醉非醉的话,淳颐若有所思。
林若抬起左手,手肘撑在桌案上,杵着左腮“我常去拜见娴妃娘娘,偶尔遇到过皇上从沁梅院离开,每回脸上都带着笑容。皇上曾跟我说,这宫里头,就属沁梅宫里最清净。”
试想,一个被朝臣的奏折案牍劳形、被群臣的朝奏争论乱耳的君王,会再愿意去面对后宫那一群处心积虑博聒噪邀宠的女人吗也许会,但是,如果有一个可以让他宁心静气的去处,他一定会选择后者。
那个看似在圣宠争夺中不温不火的娴妃,才是段位最高的。
淳颐的目光停留在林若身上,目不转睛。她以为,因为唐昀的事,她和林若也算是交心了,毕竟,林若连她与慕容冲不是真正的夫妻这样的秘密都告诉她了。
可是此刻,淳颐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地了解过林若。
听着林若了如指掌地说着宫里的事,那些她从不曾去注意的细节,深感自愧不如的服气。原来,能够讨皇帝和皇太后开心的敏慧郡主,竟然如此深藏不漏所谓的皇帝和皇太后跟前的红人,可不是简单的逢迎拍马就能换来的
思及此,淳颐的脑海里倏然闪过一道白光林若又何尝不是另一个“不简单”的娴妃在任何人面前都能精准地把握好献丑和藏拙的分寸,岂是常人能够做到的
林若似是浑然不觉淳颐心中的惊涛骇浪,悠然地晃悠手中的酒杯,看着晶莹的琥珀光在杯中来回晃动“你知道娴妃娘娘,为什么能够这么从容温婉,宠辱不惊吗”
淳颐默然好一会儿,然后开口问道“为什么”
林若淡淡地说道“因为她跟宫里其他的女人,不一样。别人,要么是仰赖皇上的宠爱活着的,要么是寄希望于身边养着的皇子活着的,再不然,就是仰人鼻息,寻求荫蔽,然后苟且度日。可她不是,她就跟沁梅宫里的梅花一样,傲雪而立。”
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北风呼啸,飞雪漫天,百花凋零,唯有梅花开得艳丽;待到春天来临,百花齐放,它却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树干。
傲雪,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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