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岳社长将我这个月未结的工资寄到我家去。”谈竞说着,闭上眼睛,“没有了。”
金贤振的眼睛在他身上上下梭巡,想从这个面对死亡依然冷静的人身上找出点破绽来证明他的胆怯和恐惧,他上上下下地找了三圈,终于找到了——谈竞的喉结正在频繁滑动。
金贤振满意地笑了,又火上浇油道:“真的没有了吗?这可没机会反悔。”
谈竞的眼皮子抖了抖,现在他的嗓音似乎也有点抖,但他依然道:“没有了,请金科长转告岳社长,这件事不必告诉我家人。”
“就算不告诉,也瞒不住吧。”金贤振恶意满满地微笑,“听说谈记者写了一笔好字,不如最后留点什么给我,也好叫我怀念你。”
“金科长不必怀念我。”谈竞道,“我不愿死前还要说这些虚伪客套的话,也不愿耽误金科长的时间,我们这就开始吧。”
“好,谈记者是条汉子。”金贤振说着,吩咐左右,“给谈记者套套子。”
一个黑色的布套套到谈竞脸上,紧接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了他的后脑勺,谈竞知道,那是枪口。
他的大脑里一片黑暗,就像他眼前那片黑暗,没有日光也没有烛光,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感觉到他头皮上每个毛囊口都张开,冷汗争先恐后地流出来,在发根处汇成细流,沿着头皮蜿蜒而下。
他脑子里还是一片黑暗,但是渐渐的,天边似乎响起说话声,好多人的窃窃私语,一时低如蚊蝇,一时响如雷鸣,他想听听那些人都在说什么,却无论如何努力都听不清。
谈竞听见的只有金贤振的声音,他好像站起来走到自己身边了,那道声音距离自己非常近,简直近在咫尺。
“谈记者,别紧张,啊,也别害怕,很快的,只要一下,几秒钟。”
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金贤振又开口了,他说话带着京腔,以前刻意收敛,听不太出来,如今却是油头滑面,痞气尽显,像个京城里遛鸟逗猫的贝子爷,“可能你会有几秒钟觉得疼,剧痛,没准还能反应过来自己脑袋被打穿了,我之前枪毙一人的时候,他反应时间长点,还抬手去捂伤口,搞得那个血啊脑浆子啊满地都是,恶心死了。”
“所以你一会不管感觉到什么,都别乱动,好不好?谈记者眉眼生得好,我尽量找个好角度,免得弄脏你的脸。”
谈竞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已经完去哑了,气若游丝,但还是说完了整句话:“你的话太多了,我不想临死听到的还是你的声音,你闭嘴吧。”
死到临头,说话也不必太客气。
金贤振笑起来,一开始只是沉沉地笑,到后来变成哈哈大笑,一边笑一遍伸手去搂谈竞的肩膀:“我记得你在报社还有半篇稿子,对不对?谈竞啊谈竞,你是名满滨海的大记者,你的同行都是怎么形容你来着,‘铁肩担道义,辣手着文章’,是不是这样?万万没想到,你这样一个辣手记者,最后留下的作品,竟然是在为日本人歌功颂德,真是太好笑了,命运就是这样爱跟人开玩笑,对不对?”
谈竞咬着牙关,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现在好像没那么紧张了,冷汗蒸发后,体表温度也随即降下来,脖子里有些粘腻,他想洗个澡,于是便堂而皇之地提出这个要求:“我想洗澡。”
金贤振愣了一下:“什么?”
“我想洗澡。”谈竞道,“我关在这里已经四天了,我想洗个澡。”
“你可真不客气。”金贤振笑着,用商量的语气道,“要不一会吧,你看现在烧水给你洗也来不及了,一会好不好?我保证,一会一定请你洗个干干净净痛痛快快的澡,我亲自陪你洗。”
“你不要碰我,”谈竞道,“从现在就不要碰我,离我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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