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工时,耶淳觉察出余下的牧工中又少了好几个人,然而因为牧场中被征走了大半的马匹,众人反而较之寻常时轻松了许多。这草原上的流言与传说从未止息,近几日黎部与连日部举众归降的消息由渊央城渐渐蔓延至众人的耳中,这两个部落原本便弱,部族争斗时向来都是如墙头草一般依附于更强的势力。“黎部许是被何巨何部打压怕了,至于连日部,这一代的连日部是出了名的见风使舵。这部落或许会因此一直存活下去,可是却永远得不到众人的敬仰。”与耶淳相交久了,洛仁开始发现他对这草原上的各个部族的诸事全都了如指掌。想要打败敌人而先去了解敌人么?洛仁略带苦涩地想,他当真厌恶战争么?他的儿子可是在部落内斗中死了的,可如今洛仁只觉得他与他的部族是在等待一个坐收渔利的最适宜的发动时机,很少人知道这个大陆东北部曾经世代为奴的金石族如今是什么模样,洛仁想起狼神节那天列坐于最末被一群孩称作奴隶头子的金石族首领,忽然觉得这部族恐怕已是蓄势良久了。
这天晚上,洛仁看到一个许久未见的牧工——狼神节时他曾帮耶淳打理过牧场中的事务,然而自从耶淳断了胳膊的那天夜里,洛仁似乎都没再见过这牧工,这晚那人趁着夜色突然归来,与耶淳在草原上交谈良久。那人的话使得耶淳沉默了这余下的一夜,翌日清晨,洛仁被耶淳早早叫醒,还未完全褪去夜色的黎明空中泛着青草和晨露的腥潮气味,两人站在茫茫无尽的草原之上。耶淳看了看身后的牧场与毡帐,转头望向洛仁,道:“何巨何部要攻来了,他们推选了大肥牛的弟弟当了部族新的大王,这一部极其凶狠残暴,当年黎部险些被这一部灭了,如今何巨何部的军队在圣主河下游的渊南之地烧杀劫掠,不出三日,眼看着便要行军到此了!”
“我们可汗会派军队与之抗衡的对么?”
“只有他们攻到渊央城,显露出敌意的时候,可汗——”
“耶淳先生,你不是说他们烧杀劫掠,这还不算与之为敌么?”
“这是草原上的部族都会做的,寻常得很。我预料可汗不会猜不出是敌是友,何巨何部向来都是块难啃的肉,不会像连日部和黎部一般轻易屈服。”
“那发兵打他们呀。”
“可汗会如何用兵。”耶淳笑着摇了摇头。“谁能知道会如何。我们这位可汗大人为了胜局,部族的人民是可以随意被抛弃,作为牺牲品的。发兵至此?或许会,或许不会。”
“那,我们,要逃么?”
“逃。”耶淳的眼中悲凉顿生。“你,带着我姑娘逃。”
“耶淳先生,你——不走么?!”
“我半辈子耗在这牧场里,这是我的祖业。我在自己家里,为何要逃。”
“你不是金石族在渊族内的细作么?”洛仁压低了声音。“一起逃走,去找自己的民族吧。”
“自己的民族?我被本族抛弃在这里,戴着渊人的面具活着。”耶淳惨然一笑。“耶川,儿子,告诉我,咱们自己的民族在哪儿?我累了,累了,我不会离开我的牧场。”
洛仁的全身仿佛都被那两个字穿透了,浑身如闪电击中一般酥麻。“我不是,耶淳先生,我不是。”他拄着拐杖挺了挺身子,声音中不觉有了哭腔。“耶淳先生,您不走,她也不会走的。”
“把这纸包里的药末放到羊奶里,她会从黄昏一直睡到天亮。我已安排了牧工,你们会向北方逃,之后,和她一起,好好活。”洛仁倚靠着牧场外的木篱坐在草地上,望着羊群中那姑娘的身影,一遍遍回想起耶淳适才的话。为何会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那部族当真如此可怕么?我便留在此处,又能如何?!我从玉质堂出来直到现在,少算也有近两年的时间了,有多少磨难也都活得好好的,那部族真会攻来么?这种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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