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百零二章 历牌(上)(第1/2页)  娇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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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过了戌时,乡下一惯睡得早,放在几个月前,这个时候早该已是吃过饭,待要歇了。

    可这一回,李秀娘却是背着一篓子野菜,从村东头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家中走去。

    她沿途路过同村的许多房舍,众人屋子当中俱是没有点灯,只从半开的陋窗里头传出来隐隐约约的人声。

    这条夜路她已是走了一个多月,纵然天黑,此时又是初二,那一勾月亮都被乌云遮得死死的,半点光亮都没有,李秀娘依旧摸着回到了屋外,拍着门叫道“娘!”

    她话刚喊出口,便听到屋中儿细弱的哭声,并老人哄孩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应门。

    堂屋里也没有点灯,却是在屋子当中烧了一盆子火,火上头坐着一口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子草、菜的臭青味。

    一个老妇开了门,让道“总算回来了,我孙饿得直哭!”等她进得来,便把怀中哭得尖锐的儿递了过去,又道,“喂了奶赶紧来吃,给你留了饭,怕是也饿极了罢。”

    李秀娘连忙将后背的竹篓子卸在地上,把儿接过,坐在那火旁,解了衣服把儿子凑到胸前喂奶。

    儿有了吃的,也止了哭声,抽抽噎噎地吸起来,只他人瘦力,只吃了一会,便再没有东西入口,又使了半日力气,嘴巴里头还是什么都吃不到,于是张口放开他娘的胸脯,弱声弱气地又哭了起来。

    去后头拿碗的老夫人此时正正出来,听得孙子哭,心疼得不得了,道“你不妨挤出来给他吃。”

    李秀娘愁着眉把儿子换了一边,却是没有话。

    孩子吃不到奶,除却他自家没力气,自己奶水少也是一桩缘故,便是想要挤,也得有奶水才能挤得出来。

    那老妇人只是一时心急,其实自家媳妇的情况,她哪里又会不知道,见得对方这般应对,只叹了口气,跟着坐了下来,拿了勺子从锅里头舀汤水。

    一大锅冒着热气的汤,盛进粗瓷碗里头,看着黄绿黄绿的,除了两抓煮烂了的粟米,全是野菜,只在地下卧着一个鸡蛋——这便是她婆媳二人今夜的饭食了。

    日日吃这些,还要出去卖苦力活,哪里还能有什么奶水?

    老妇人看着那蛋咽了口口水,却还是把它舀进了媳妇的碗里,

    她家中老头是去年没的,这一辈子,同她生了四子三女。

    行一跟行二的儿子一个长到十岁,一个长到一岁,俱都没有养住,三个女儿也只活了一个,二十多年前嫁去村东头老郑家,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没了。

    所有子女,成人成家的到得去岁只剩下两个。

    一个是行三的儿子,因交趾犯边,被州衙抽兵役去当了厢兵,直接战死在了城墙上,三儿媳妇听得消息,眼泪一抹,分了点粮米就回家再嫁了;

    一个是幼子,因家中穷,成亲也晚,两年前刚给他娶了媳妇,来一家子里头好歹还有个男丁,虽然艰辛些,到底还有田地,只要抢种了早稻,靠着三子的抚恤银子,也能勉强支应到秋日,届时再想办法。

    谁料到明明已是躲过了交贼,幺子却是进城赶集的时候,被城门的衙役强留了,他发着烧,像是得了疫病,不让回村,只叫同行的回来送信,将人硬送到了疫病营中。

    疫病营是个什么情况?她活了这五六十年,难道还不清楚吗?

    不过是怕得了疫病的人在外头行走,只好将人塞进去有个地方等死罢了。

    听得有知内情的人,里头一来无人看顾,二来缺食少饭,三来药也是胡乱散的,人人都是有得命进去,没得命出来。

    有些人也许得的并非疫病,自家在屋里渥渥汗便能好了,被强送得进去,反而染了病,连哭都没处哭去。人死了,还要整个烧了,全尸都没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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