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韦惯用的管事在下首,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瞧见一般,只将手里包袱打开来,口中道“的先给主家换了衣裳罢。”
他一面着,一面取出其中衣物,熟稔地上前给对面的人更衣。
李程韦素来喜洁,即便身在囹圄,可靠着银钱开道,却也勉强保持了一身整洁。
大晋男子以露髻为非礼,只要外出,必要或裹头巾、或戴幞帽,而李程韦幞头素来同常人不一样,制式更宽更长,一戴上头便将上半边耳朵都遮住了。
那管事的给他换过衣衫,复将其头上正戴着的那个幞头取了下来,又拧了帕子给他擦脸。
李程韦已是年过五十,可一张面皮依旧白得很,保养得很是得宜。
管事的手中力道就不大,等擦到李程韦的左耳后,更是又放轻了三分——
与右耳相比,左边那一个耳朵虽然一样是耳垂厚大,可耳轮却截然不同,不是一个完整的圆,而是自耳涡上半个指节处便当中一横而断,空荡荡的,只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
那老管事手里给李程韦整冠,口中则是问道“主家,既是那慧娘子不肯见咱们的人,想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妨多雇上几个人,街头巷尾传一传,等到风声进得孙府,孙老头知道了实情,才有她哭的时候,届时晓得厉害,想来就肯老实做事了。”
李程韦凝着脸道“孙卞是个聪明人,他见京中情形不对,必会嘱咐一府上下闭门谢客,现下才出去放话,等消息传到孙府里,少也要到明日,来不及了。”
老管事连忙道“往日也有插一二个人,虽进不得孙府,可传两句话却不难,若是得用,大不了废了那几个桩子,今次宫中样样不明,只有弄得清了,才是正要紧。”
李程韦压着声音摇头道“一旦消息传出去,那陈慧娘也废了,想要圆回来谈何容易,便是她有点能耐,少也要三旬两月,等遇得急的时候,再难行事。”
他想了想,忽然问道“上回让你去盯着,宋门那一个,可还住在里头?”
“可是颍州淮县那一个傻子?”
李程韦点了点头。
那老管事便道“还住着,屋中只有两个人照应,不怎的见出来走动。”
李程韦将手中的茶盏凑到嘴边,喝了一口甜汤,慢慢从胸口呼出一口浊气,复才道“找几个人,趁着现下还早,拿了那陈慧娘做的东西去,只是淮县来的,要接他们回老家。”
老管事立刻醒悟了过来。
李程韦手中的茶盏托得稳稳的,风轻云淡地吩咐道“我记得他早年出事的时候,被热油烫过左手,听还伤得顶厉害,既如此,也莫要留着碍眼了,给他妹妹送去吧。”
更鼓已经响过二更,孙府的后院之中一片漆黑,只有挂在门头的灯笼里闪着几点零星灯光。
大半夜的,陈慧娘没有入睡,她独自一人坐在隔壁的厢房里头,盯着面前的木匣子,一双眼睛连眨都不敢眨。
那匣子仅有尺长,约莫五寸高,外头刷着黑色的漆,看不出什么材料。
房里没有烧地龙,墙角的炭盆也黑了,不知是不是冷的,陈慧娘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白。她死死盯着桌上的木匣子,面上不清是什么表情,好似是恶狠狠的,又好似是将哭未哭,过了半日,才慢慢地伸出手去,揭开了那匣子盖。
只听“磕”的一声轻响,随着盖子的打开,一股子香甜的气味也跟着扑面而来。
匣子里头压得满满的,盛放的水仙、兰花、瑞祥、木春挤在一起,白的、红的、黄的、紫的,花瓣同枝干裹着,又杂又乱,还有一股子难以形容的馥郁香味。
陈慧娘进得孙家已经有近一年,珠环翠绕,养尊处优,自然能辨认得出这熟悉的味道——甜得发腻,是自大食国过来的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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