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一个四岁的儿，若夸他聪明机灵，也许还能勉强沾得上边，可称一声“宅心仁厚”，着实也太过牵强了。

    然则这样荒谬的形容，四周却并无一人觉得好笑，更无一人反驳。

    福宁宫中雅雀无声，人人盯着半坐靠着的赵芮，有面露震惊之色的，有面无表情的，有眉头紧皱的，也有若无其事的。

    而得极近的济王赵颙，却是全不似旁人的模样。

    他脸上尽是哀凄，听得赵芮发了这一句话，上前一步，口中叫道“二哥，眼下一应尚无定数，你又何至于此！”

    赵芮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看着后头那一个只有矮矮个头的孩，叫道“赵瑄，你且过来。”

    他声音并不大，语气却是十分严肃。

    被唤作赵瑄的儿听得天子叫唤，瑟缩了一下，转头看向一旁的赵颙。

    他不仅没有听从赵芮的话去往床榻边上，反倒还往左前方靠了几步，一把抱住了一旁的长兄的腿，又抬头冲着赵颙委屈叫道“爹爹！”

    再是出身皇家，赵瑄到底也只有四岁而已，于他而言，赵芮不过是一个难得见面的生人，更何况对方此时口气严厉多过温柔，场中又全是不识得的大臣，另又有近百名内侍在场，人多又杂，气氛紧张，更叫他不知所措。

    赵瑄这一番反应，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杨皇后来正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听得赵芮叫赵瑄，早把手放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儿，此时看到其人如此多的动作，心中之失望，简直连掩饰都做不到。

    一一四岁虽然并不大，却已经能认出父母兄弟，也晓得谁才是真正家人，这样一个儿，若要硬抱进宫中做儿子，当真会将自己看成亲生之母吗？

    同样心存疑虑的并不仅杨皇后一人。

    天子过继子嗣一事，从去岁开始就已经有大臣在朝中议论，等到今岁赵芮屡得重病，终于被真正提上议程。

    皇嗣的人选有很多，大臣们各有各的打算，此时见得赵芮这样轻易就要将赵瑄定下来，许多人都有话要，只是并无立场开口，也不好头一个开口。

    一时之间，殿中复又回到了一片寂静。

    赵瑄望着赵颙，口中连声叫着“爹爹”求助，赵颙却并不强迫他去应和赵芮，反倒对着天子道“陛下，瑄儿性子软，年纪又，着实难当大任！”

    他话刚落音，一旁的张太后也跟着道“皇上，皇嗣乃是社稷之重，儿年幼，尚不知将来，怎好就这般轻易定下。”

    折腾了这许久，赵芮已经有些精力不逮，他听得张太后与赵颙话，忍不住看向了后头政事堂、枢密院中的几位老臣。

    黄昭亮双眉紧蹙，只盯着那赵瑄。

    范尧臣面无表情，既不看天子，也不看被天子新指定的嗣子。

    同平章事李绘袖手低头，仿佛置身事外。

    枢密院副使任皓则是一脸地不赞同，直直看着自己，仿佛有许多话要，只是碍于眼下的场面，并不好出口。

    再有其余场中人颜色各异，只是单看表情，一样猜不出众人真正心思。

    赵芮心念一动，转头又看向了身旁的杨皇后。

    对方神色莫测，手中兀自揪着帕子，目光则是直直盯着赵瑄不放，过了一会，又转向了不远处四王带来的一个正被宫人抱着、只有两岁出头的儿。

    赵芮不由得暗叹。

    太后得对，赵瑄尚幼，难知将来。

    儿多病，就算养到了十岁，也无人敢下断言此人一定能长大成人，何况又是在深宫之中。哪怕是自家还能再多活几年，也不太可能抱一个只有一二岁的儿过来一一择皇嗣，那一个“嗣”字前面还有一个“皇”字，比起给自家夫妇二人挑子嗣，更多的，其实还是挑天下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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