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章在赣州任官一年多,素来轻车简从。
他出巡时几乎从来不带旗牌官,也没有让人鸣锣开道的习惯,而与此同时,又频繁地出入街市之间,或问民生,或听民情。
尤其是在福寿渠兴修之前,他更是特意抽出过一段时间,专程用来探访城中百姓,询查各类意见。
种种缘故凑在一起,使得州城上下,几乎没有不识得这一位通判的。
若是一排身着官服的人列队在赣州百姓面前,可能一百个里面,未必有一个认识谁是在此地任官足满三年的唐奉贤,谁是知州已久的孟凌,可一百个里面也难找出一个,会不认得顾延章。
随着那店家的一声叫,食肆里头的食客们一转头,待见得果然是州中通判,正骑在马上,一身赶路的骑装,旁边还有跟着好几辆马车,并七八个随从一副要远行的模样。
众人登时连早食也不要吃了,将筷子一撂,纷纷就往外头一齐跑了出来。
“官人,您要去哪”
远远的,一人明知故问地喊道。
他一面喊,一面带头往前头跑,口中还叫道“官人,莫要先走州中还要送万民伞”
后头有一个机灵的,已是撒开腿,掉头就往后巷跑。
这几个人里头有三十来岁的壮丁,也有五六十岁的老头,壮丁跑得快,眼见马上就要追上了,老头跑得慢,还有点崴脚的样子。
顾延章见这情形,也不敢十分走,怕叫那老人急得当真摔了跤,更不敢随意搭话,怕他们惹得人越来越多,只得朝着身旁的孙霖使了个眼色。
孙霖连忙打马掉头,向后跑了一段路,对着那几个人劝道“莫要跑,莫要跑都回罢都回罢”
他连连了两回,又做了个往回走的动作,然而压根没人理会,反而往前冲得更快了。
头一个壮年人已是距离顾延章只有两三丈,其人转头一看,见左边有间吃豆浆饮子、炊饼的食铺,里头坐了七八个一看就是卖气力活的汉子,想是吃了早饭,就要去上工的,此刻听得外头动静,都探头探脑往这边看。
那人立时就把声音扬高几分,叫道“里头的兄弟是不是咱们赣州的都出来帮着拦一下,莫要干坐着啊顾通判这就要偷着走掉啦”
食铺里头的汉子们听得“顾通判”、“走掉”等字眼,把碗一推,踢了条凳,一个个往外头奔出来,便是在案板上揉着面团的店家,也搓着手绕出了灶台,跟在后头跑。
一出得门,诸人见到顾延章骑在马上,一副远行打扮,哪里还有不知,便追着上来,成行,挡在路前头。
其中一人约莫四十来岁,他上前几步,叫道“官人,您还记不记得人的去岁有人冤我偷盗,全靠官人明辨,还我清白”
此时虽是大早上,路上行人寥寥,店铺也只零零星星开了几个而已,可这里却是赣州城内极为繁华的一处街道,前头是食肆商铺,后头便是民居,不少店铺上头都加盖了阁楼,里边住着人。
此刻听到临街处这般吵,离得近的好几扇木窗都打开了,从里头钻出一两个头来打探着外头情况。
急着要出城赶路的一行人已是被堵在原地,进不得进,退不得退。
松香在前头开道,心中早生出几分不妙来。
面前这人还在着去年顾通判是怎么帮他洗清冤屈的,絮絮叨叨,一起来就没个了结了,可偏偏情真意切,眼睛红红的,着着就起了气音,好几回扯着嗓子,声音都变了调。
松香同几个厮仆从连忙下马去扶他,想要劝众人让开,可诸人纹丝不动不,还反手拉着他们,这个道“你跟通判,叫他不要走了”,那个“哪一处做官不是做咱们赣州难道不好吗兄弟,你同通判好好道道,叫他留在这一处,就不要去旁的地方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