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桻曾听莛飞讲过蓝罂的医术。
“小蓝姑娘,以前我常去疫地救灾,什么脏乱的地方都出入过,身体皮实,从无大碍,可这回从婺州过来,先是高烧,又转为厥寒,仿佛几种不同的重伤风合在一起,一刻比一刻虚软。”
蓝罂已经发现他颈侧有米粒大小的红斑,“叶大哥,你把袖子撸起来。”
叶桻小臂内侧也出现了七八处红斑,他自己都不曾留意。
蓝罂查看他的眼睑,指甲根,舌相,喉咙,不费什么周折就断言“是红疽热,长江沿岸倒毙的百姓,有一半死于这种疫病,因为症状象混在一起的重伤风,很多人不在意,耽搁几天之后,红斑暴发,半日内就会在寒热交煎中皮肤溃烂、坏血迸流而死。叶大哥,你途径婺州,有没有看到一种很小的红蝇?”
叶桻回忆,“是有一种不起眼的红蝇,只有芝麻大,飞起来没声音,叮在血肉上,几乎分辨不出。”
蓝罂道“是红疽蝇,以前在这一带并不多见,今年冬长,三月仍不见暖,普通苍蝇还没完全越冬,耐寒的红疽蝇抢了灾乱的便宜,迅速繁殖东扩,到处叮染传病。因为疫出新源,人皆难抗,牲畜禽鼠也不能幸免。其实红疽热只要早治,就会痊愈。”
她从箩筐里取出一把青色的草苗,叶桻一看,“这不是普通的草蒿吗?”
蓝罂把草苗放在手上拨开,“青蒿二月末生芽,三月成苗,四月成蒿,几乎处处都有,平常人们嫌它气息臭重,引人腹泻,都厌恶的叫它苦蒿臭蒿,其实青蒿是方便廉省的抗疫良药,除疟、清菌、杀寄虫、解热毒,焚烧可驱蝇,水煎可内服,绞汁可做丸、散,还能外敷,正是红疽热的克星。沿途我只要一看到冒头的青蒿,就摘取收藏,混着泥存在阴凉里,能保鲜很久。”
她左右环顾,“你现在身体很弱,这里的尸臭会引发并症,一刻也不能滞留。你马上到山脚等我,我把这里没烧干净的残尸清理掉,然后另找地方让你服药休养,一切顺利的话,十天就能好。”
她平时寡言少语,可一旦讲起医药之事,话语清晰,果决老练,完全不象个年轻姑娘。
宁夫人温如春絮,秦泰烈如夏雨,蓝罂是不折不扣的冬天,不显喜怒,冷静如冰。
她的口吻没有让人商议的余地,叶桻全都遵行。他哪里知道,连石危洪都被蓝罂治得服服贴贴。
蓝罂处置了残尸,和叶桻在山脚会合。
叶桻想起圣寿寺已空,两人便过江上了大云山,到圣寿寺落脚。
寺中佛像东倒西歪,有点金粉的涂料都被刮去。
青蒿煎出来的药恶臭奇苦,叶桻一口饮尽,一切听嘱。
寺中没有一粒粮谷,好在铁牙能从深远的山坳里捕回野禽小兽,两人一狼不算饱足,果腹却是有余。
次日黄昏,叶桻仍然时寒时热,但不再眩晕。
“小蓝姑娘,你说十日能好,可我担心秦老爷子,不能等了,今晚再攒些力气,我明天就到寿县去。”
蓝罂摇头,“那里有多少郯军?你不但救不得人,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叶桻却象没听见。
蓝罂知道学武的人自负,总觉得强于常人,不必遵循常理。
她抚着铁牙的头颈,“你明天想走,那就试试,看过不过得了铁牙这关。”
叶桻身体虚弱,对自己的轻功仍有几分自信,次日向寺外连冲三次,第一回被铁牙伏击猛扑,当胸撞翻,第二回跃上墙头,被铁牙高高窜起,拖住脚踝,第三回冲出山门,可气力不继,脚步一缓,又被铁牙追上,扑按在地。
铁牙悍猛力巨,敏捷如飞,蓝罂见叶桻这身大病,还能与铁牙周旋,真是意志惊人。
“叶大哥,再这么折腾,病都白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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