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子取来了。
安广茂也似乎变得更清醒了些,浑身酒意消了大半。
忽然间,院中又刮起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秋意萧瑟。
什么也都得全拿出来了。
从树冠往下数的那半部分,斩去多余的枝叶,凿空中间,整捣成平实的衣箱子。除了出嫁那天必穿的嫁衣,四季衣裳、替换的鞋帽,更是一件也不能少。
从树根到树中段,一大段既轻又结实的木头,对半劈开再钉实,然后就要把后屋晒了好几天的那对蚕丝枕被收好放进去了。
安广茂一边想着,一边挥动手里的斧子。这边砍一下,那边敲一下,边想边做,困了就灌上一碗冷茶提神。
安南提来了墨尺和钉锤,安兴国也去里屋搬出来两张凳子,在倒塌的樟树旁坐下,顺着安广茂划出来的木头敲敲打打。
安广茂斜眼看着,没有作声,埋头继续干自己手上的活计。
皓月西沉,东天升起一抹鱼肚白,村头那只报晓的鸡又开始咯咯直叫。
父子三人忙了一整晚,脸上却都没有丝毫疲惫之色。
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樟树,也在他们手上,化为了几口大小不一的箱子。
安广茂放下手里捏了一夜的斧子,望向里屋。他那夫人夜里向来睡得浅,也不知昨晚受了惊扰没有。
安南和安兴国小心翼翼地把最大的那口箱子搬到了院子一角,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汗水。
“就差上漆了。”安兴国道,“这就让我来吧。”
清笛乡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女儿出嫁时,需得生父伐树,长子上漆。
安广茂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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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地,安晴今天醒得特别早。
村头那只报晓的公鸡刚一打鸣,她便睁开了眼睛。
将散乱的鬓发撩到脑后,安晴坐起身子,才发现另半边床已经空空如也。她心中一怔,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毕竟是嫁人前的最后一夜,在安夫人的央求下,昨晚安晴早早抱着被褥,和娘亲睡到了家中最大的一张床上。
两人拥着被子说到很晚,安晴最后困得都已睁不开眼睛,才勉强沉沉睡去,今早却又早早醒了。
像是听见了里屋的动静,厅堂里的安夫人推门而入,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望向睡眼惺忪的安晴。
“醒了?”
安晴茫然点点头。“娘怎么起得这么早?”
安夫人握着木梳,奋力地将杂乱的头发梳理整齐,因常年卧病在床而显得有些消瘦的脸上浮起一道笑容:“今天怎么说也是你出嫁的日子,娘自然是要好好打扮一番。”
安晴怔怔地没回过神来,就听安夫人柔声续道:“然后呢,再好好帮你打扮打扮。晴儿今天呀,一定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姑娘。”
安晴微微红了脸。
安夫人轻笑着举起木梳道:“来,让我给晴儿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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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正午的时候,安家门口就陆陆续续聚满了前来祝贺的宾客。平日里就互有照拂的邻居自然不在话下,安广茂所在的衙门居然也来了三十多号人,从仆役到仵作应有尽有,漆黑的官服就占了半道。
之前青鬼案中,涉案的三家倒是都没出现在现场,不过段夫人仍是差人送来了一份不薄的贺礼。
安广茂站在门口接客,看见这一份冠着段家名头的贺礼时,也怔愣了半天,仍是含笑着收下。
想来当年清笛乡那件青鬼案,可是震惊了十里八乡的大案子。牵扯出乱葬岗的诡秘不谈,光是生父杀子,便足够耸人听闻。孔百桑入狱之后,孔夫人没多久也疯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不知出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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