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公子眼中坚定的目光,校尉叹了口气,去安排众人停下喝水休息。
长蛇停止了前进,当民夫们知道是公子开恩时,安排人给晕厥者治疗后,不由赞声四起,用不同地方的方言道:
“公子贤明!”
跟在扶苏身边的淳于越和唐铎见此情形,不由相视一笑,但随即又别过脸去。
他们的学派,是斗了数百年的死对头,但奇异的是,儒者淳于越,秦墨唐铎,这二人竟不约而同地选择追随扶苏,同他一起来到边疆……
墨者看中的,是公子扶苏从小简朴好仁,一直以来,都强谏反对秦始皇大修宫室,贸开边衅,本来对秦一统后,未能非攻兼爱感到失望的秦墨,在这位贤公子身上,似乎看到了希望!
至于淳于越,他是一个复古者,秦始皇虽用儒生为博士,却不加重用,对他们的复古分封谏言,也嗤之以鼻。扶苏则不然,他从小被华阳祖太后豢养,学过诗书,对儒学有一定兴趣。
眼看秦朝堂之上法家独大,短时间内,皇帝绝无改弦易辙的打算,二人便索性呆在了公子扶苏的身边,希望慢慢施加影响……
二人各怀心思,这时候,扶苏也回到了自己的车驾处,让人打开地图,看看距离今夜要抵达的泥阳县弋居乡还有多远。
“还有二十里,北地郡尉已在此乡等待……”
他毕竟是帝国的长公子,与一般监军不同,黑夫少不得要放低姿态,来北地门户等候,但扶苏心善,不忍催促民夫疾行,预计前日至弋居,却一直耽搁到现在。
扶苏看着坐在地上都要睡过去的民夫们,再瞧瞧将黑的天色,皱眉道:“恐怕明日方能抵达。”
他复又问墨者唐铎:“唐先生,你说在伐楚时曾与尉郡尉共事过,墨者程先生,更与往来莫逆,你觉得,这位北地尉,是怎样的人?”
唐铎略一思量,说道:“臣依然记得,第一次与尉将军相见时的情形。当时我叔父唐夫子带我与程商登阳城,看昔日孟胜与一百八十名墨者为义赴死的地方,我和程商便起了争执。”
“我以为,孟胜行的是墨者之义,多亏了此事,天下人才能信任墨者。程商则说,这不过是孟胜与阳城君的私谊,因为此事,墨家遂衰。”
“当时尉将军只是一名小百将,他听罢后道,在阳城驻扎两月,孟胜之事,竟是第一次听说,本地百姓,已将墨者在此守城的事忘记了……反倒是一位世间鲜为人知的阳城邑宰,两百年前为百姓修了一条水渠,百姓念其德,为那邑宰修了祠,每年祭祀不绝。”(见172章)
“他反问吾等,为何百姓能记得两百多年前的小邑宰,却忘了百多年前的墨家巨子?”
唐铎至今依然记得黑夫微笑着说出的话。
“他觉得,倒不是说孟胜之义,不及那邑宰,而是因为孟胜所行之义,不曾有惠及本地黎民,即便有一百多人赴死,震惊楚国,闻名天下,让诸侯为之扼腕,却不会给本地百姓留下太深印象,至多两三代人,就都忘了。反倒是邑宰之水渠,一直泽被百姓,只要水渠一日在用,便无人忘怀。”
“泽被百姓,方为长久之义,能让百姓铭记之义……”
扶苏颔首:“有道理,尉将军微末时,便出言不俗,难怪来关中后,常发惊人之言。”
淳于越却冷笑道:“虽不俗,但这位尉将军,近年所行之事,却与其当日所说截然相反,岂不谬哉?”
扶苏问:“如何相反?”
淳于越道:“我对此人的印象,源于陛下令诸臣议分封、郡县之时。”
和其他儒生一样,淳于越也是一个死硬的封建论者,极力想要秦朝恢复封建,让诸公子分镇四方,但秦始皇却决意废封建行郡县,让他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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