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为吏的贫家士子大多头悬梁锥刺骨,成了一名光荣的讼师。于是乎,全国县邑都谨防讼师,一旦有讼师进入县邑乡里,立即派人跟踪随行。有的地方甚至断桥断路、杀人放火,以防他们挑拨治下庶民跟自己打官司。
‘避灾避害避采诗,防火防盗防讼师。’这不是说笑,这是楚国县邑常态。以前周天子‘五年一巡守,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设有专门的采诗官,体察舆情,现在是采诗不分时节遍行诸国,采的未必是诗,还有大小新闻,然后登载于大楚新闻上。
采诗、讼师、医者,自古便是苠運主力。讼师头子蒙正禽听闻大王要一天下,立即就赶来了。
“臣见过大王。”蒙正禽心中激动,一进来道:“臣闻大王欲一天下,此大善之举也。我楚国以外,庶民俱如牛马,劳碌而不饱食,织纺而不遮体,大王若能一天下,救万民于水火,百姓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百姓?”熊荆摇头。“百姓有用的话,何至身处水火?
不佞闻之,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一天下与救百姓于水火有何关联?”
蒙正禽一心想着天下庶民,没想到大王却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话说的文雅,直白一些就是说,那些身处水火的百姓活该。他使劲摇头,不同意这种观点:“大王谬也。若非贵人官吏酷烈,百姓怎至于此?”
“有何种百姓,就有何种贵人、官吏,身处水火怎能怪罪贵人官吏?”熊荆反驳道,他脑子又一次浮现出渭南秦军降卒排着队列斩左趾的宏大场面,也使劲摇头。
“大王不欲一天下否?”蒙正禽糊涂了,他想不到大王一天下的理由。
“群臣不欲一天下,不佞不知如何一这天下。”熊荆的思路极力从渭南挣脱出来,回到现实。
“诸敖、承包、誉士,此皆当废也。”蒙正禽一针见血开出了药方。“大王还当下令:楚人不可自称为楚人,不可言楚语、不可写楚字、不可穿楚服、不可坐楚车、不可用楚饰……,使楚人不以己为楚人,使楚人与天下人无异,必可一天下也。”
“善,大善。”熊荆一边说一边解剑,剑直接扔在蒙正禽膝下,“蒙卿先把不佞杀了,如此天下再无楚王。”
“臣不敢、臣不敢!”蒙正禽脸色一变,连连跪退几步。
“大王,左尹所言虽刺耳,却为一天下之根本也。”孔谦心里赞同蒙正禽的办法。“大王欲一天下,必要先为天下王。大王若只是楚王,不可一天下也,大王是天下王,可一天下也。”
“如此,我楚人若何?”熊荆面无表情。
“楚人亦当为天下之人。”孔谦道。“若楚人自以己为楚人,如何命其去楚地戍边城?又如何使其牧守他地之民?”
“若是楚人只愿为楚人,不愿为天下之人,那当如何?”对强者来说,最大的阻力永远来自内部。经过一天的折腾,熊荆越来越明白楚国不能一天下的原因了。
“这……”这个问题孔谦回答不上来了。宋玉道:“臣以为学舍当行雅言而非楚语,本亦当遍改楚词,譬如媭当改为姊,如此二十年后,庶民皆不知言楚语,天下可一也。”
“庶民入学舍不过四年,四年后又言楚语,如何不知言楚语?”孔谦指出宋玉办法中的问题,“臣以为庶民八岁入学,加冠后方可成业,如此方不知言楚语也。”
“庶民既是庶民,自要耕种,怎可加冠方可成业?”蒙正禽与两位太傅的不同,就是深知民间疾苦。乡里庶民十五岁就已成人,成为家中丁壮了。正因如此,很多学舍一年级、二年级的学生还好,三年级、四年级的学室半数是空的。
小寝之内,三人争论着如何使楚人不再是楚人,熊荆的心思却已不在明堂。
一天下并不是灭诸国就能完成的。赵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