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不定,他为自己和苏嫣然各斟满一杯,酒气弥漫,已然醉人。
他举杯慢饮,半醉半醒间,半悲半喜,半真半假地开口,他说:
“今天啊~是悼念骨肉至亲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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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政七年至翊政十一年,距今十来年前。
京城之中,从朝堂官场到市井乡间,裕王容洵的名号在人们口耳相传下妇孺皆知。
裕王去过南边赈灾,负责过流民安置,曾辗转在工部,礼部,户部任过职,做事从来干净利落,声名在外,也深受圣眷。
然而就是自翊政七年起,原太子因巫蛊岸被废,朝中波澜乍起——
先是大皇子被当殿斥为“秉性躁急愚钝,岂可立为皇太子”。
后大皇子自知无望承继大宝,便向先帝推荐了容洵,言“张岳麓曾相容洵后必大贵。今钦诛太子,不必出自帝之手。”
自那以后,容洵被训斥为“到处妄博虚名,人皆称之。朕何为者?是又出一皇太子矣。如有一人称道汝好,朕即斩之。此权岂肯假诸人乎?”其后容洵便频频不顺。
出任六部各职时,若有提议便是不安静自守。
众人称赞其功便是迎合裕王,裕王容洵便是外饰淳良,内藏奸狡。
再有容洵负责陵寝修建,因建议陵寝所用红土,折银发往当地采买,可省运费事。故先帝谕工部:此特胤禩存心阴险,欲加朕以轻陵工、重财物之名也。
后之遇事,但凡容洵有异,便被责“怀挟私心,遇事播弄,希动摇众志,搅扰朕之心思,阻挠朕之政事。容洵非才力不及、智虑不到之人,而存心行事或此,诚不知其何意。”
然且观其间数次谕责,皆因容洵署理工部事务欲节省支出所致,此举皆出于公,却被先帝责为“存心阴险”。
翊政九年十二月七日,裕王容洵被禁足。
翊政十年五月十日,容洵被剥夺裕王封号降爵为安定伯。
翊政十年六月中旬,安定伯容洵母妃,贤贵妃因牵扯入一桩旧案被赐死。
翊政十一年八月末,朝中内乱。
翊政十一年九月,燕王容桓受遗诏即位。
翊政十一年九月末,安定伯容洵被加封为雍王,特许保留封地,并留于京城。荣宠较之之前盛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
往事已矣。
容洵伏在几案上自饮自酌自说自话,他让苏嫣然在对面落了座,但似乎并没有指望她能回应什么的意思。
大约是已经醉了,容洵的话说的含含糊糊的,没有人听的清他的字字句句,以及没有人能知道他的那些话里到底有多少真心。但那个醉态——若果此时未迟在这里,应该能发现他与容桓确实有相似之处。
他说:
“……我的弟弟死了,我很难过啊,毕竟他曾经那么乖……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只有这么,这么一点点大。”
容洵醉眼朦胧地拿手指在眼前随意比划了一个很小的手势,然后笑了一下,
“他小时候很听话,很粘人,有时候也……很烦。呵~他的他的琴,棋,书,画,经义都是我启的蒙……他说他会帮我的,说会做一个辅佐我的贤王的……怎么……”
“怎么就……我都让他去北边战场待着了,他怎么就得了讨厌武夫的父皇的眼了?他怎么就,当了皇帝了?他……为什么偏偏是他呢?”为什么偏偏是他呢?……要是……”
容洵的声音慢慢低下去了,转为了含糊的呢喃,渐渐的变得轻不可闻。酒杯倾倒,酒液横流,然而他终于醉倒得睡过去了。
有风混着雨丝吹来,他闭着眼,把自己缩了缩,皱着眉轻轻打了个寒颤,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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